第二十二章 見風使舵
清粥喝了沒幾天之後,白扶蘇立刻使婢女向親爹白雲起誠懇轉達了自己認錯的態度。白雲起本來在海棠的枕頭風影響下,還待拿腔作勢擺擺一家之主的架子,被夫人蘭慕雅忍無可忍說了句“行了罷,老爺!”白雲起隨即順勢就此下了台階。
懲罰這個女兒,也是蘭慕雅默認的。方嬤嬤初時反對,認為她簡直是助紂為虐。無奈蘭慕雅雖然看似淡然,對認定的事卻無比固執。
她堅持執行白雲起對女兒的懲罰。在蘭夫人看來好好的個女孩兒家,容她管家已是出格,一向又是罷免管事又是查賬,直折騰得府裏雞飛狗跳。現如今更忽愣八乎的就敢去報官了?
流失些銀兩事小。她一介深閨貴女卻不知自己身份,動輒便敢跑去報官,這種厲害女子以後誰家還敢來娶?是以她認為該給女兒個教訓。方嬤嬤求不得情,隻好私底下托廚房的廚娘照顧一二。
如今此事終於敲定了嫡小姐白扶蘇不再參與管家事宜。白府的管家權,仍舊歸於蘭氏夫人,由洛姨娘從旁協助。又因姨娘有孕在身,遂指了庶小姐白芙蕖,協同管家。
一場風波了結,塵埃落定,以白扶蘇落敗,洛姨娘母女心滿意足為結局而終。至於管家與小妾侵占嫁妝銀子之事,白老爺私底下對夫人另有說辭
原來白雲起幼時家境貧寒,幸遇見一位叫康旭的商人救助,才得以進學考了科舉。如今他富貴騰達,康旭卻生意失敗,白雲起自認是堂堂君子,自當欲助之東山再起以報其大恩。
說到此處,白雲起麵帶幾分愧色對夫人言道“隻因為夫欠下這大大的人情,不得已才派了李義和洛氏去動了夫人的體己,說起來實在是有辱斯文,慚愧之極!”
他溫情脈脈的看著自家夫人那長相平平的臉,心中卻冷冷的思量你娘家忠勇侯家底這般豐厚,你便是都拿出來給了老爺我,在女婦人家難道不是極應當的事麽?
蘭慕雅與白雲起共同生活了這些年,如何不知他乃是何等樣人。但她自幼兒受的教導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凡女婦人家,嫁人後皆應聽從夫君才是。但她對此人並無感情,隻是盡個夫人本份罷了。於是她說道“以後不可如此,女兒馬上就要及笄,嫁妝銀子也須留給扶蘇些兒。”
白雲起滿口答應,將夫人甜言蜜語誇讚一通。是夜便在雅軒宿下了。這可是數年來少有的,方嬤嬤喜的嘴巴都合不攏了,當下腳不沾地的趕著安排。
消息傳到海棠園,氣的花朵般嬌滴滴的洛姨娘當即摔碎了手中的梳子。女兒白芙蕖因才得了采買事權,正在親娘房裏捏著枚粉色珍珠耳鐺,對鏡得意的在耳朵上比劃著,見狀不滿說她親娘道“娘,那貝殼的梳子可值得五錢銀子呢。”
洛安然拿塗抹著濃妝的眼瞪她“貝殼梳子才值幾個錢?若是失了你這侍郎爹爹的寵愛,那才有你哭的。”
白芙蕖聽了癟癟嘴,戴上耳鐺左右看看,嘟囔道“怕失寵的是娘你罷。尚書可是我親爹,怎麽會不管我?”
洛安然聽見更惱,一揚手將她麵前鏡子打落地上,斥責她“老娘怎就生了你這麽個不知好歹的夯貨!看看白扶蘇,起碼人家還知道維護她那呆子娘哩!”
白芙蕖被罵得哭了,回嘴道“你奈何不了夫人和嫡姐,便隻會拿我出氣!”說罷一使性子扭身跑了,隻氣的洛安然在屋裏幹瞪眼不提。
當晚,注定是不平靜之夜。
侍郎府的嫡小姐白扶蘇在扶蘇苑房中正欲吹燈歇息,忽然竟聽得窗外傳來一聲男子的歎息。
白芍嚇得手執燭台護住小姐,還以為是來了賊人。白扶蘇也麵色凝重莫非洛安然如此大膽,竟派人欲圖謀不軌不成?
主仆二人如臨大敵,隻聽那男子聲音突然出聲吟詩一首“扶蘇苑內有佳人,扶蘇苑外一書生。可憐書生一片心,不知佳人是何意?”
聽了這首打油歪詩,白扶蘇差點氣笑了這等蠢才,也敢獻醜!白芍那邊已經出聲喝道“外頭那個假書生,趕緊滾,不然我就喊護院來了啊!”
隻聽那男子脈脈含情的聲音說道“在下洛風,思慕白扶蘇小姐很久了。今晚輾轉難眠,實在忍不住唐突前來,隻希望容我見大小姐一麵,聊表心意呐。”
原來是他,洛姨娘的侄子!洛安然終於忍不住,開始動手了麽?
白芍氣呼呼的說道“你這賊子,不知道內外有別麽?我家小姐不願見你,還不快滾。”
洛風長歎一聲“大小姐心有顧慮,洛風知曉。隻求大小姐親口對我說句話兒,在下便是立刻死了也甘心啊!”
話音剛落,窗戶忽然打開。洛風大喜,伸長脖子往上瞥著,還要盡量展示出自己最風流倜儻的表情來“大小姐,你終於來了,小生,啊……”
一盆汙水當頭澆下,深情表白戛然而止,以驚叫告終。隻聽窗內有個丫頭還說著“哎呦,這可是奴婢的洗腳水啊,洛公子那身衣裳倒是可惜了的。”
洛風聽得話音,不顧頭上滴著水,急忙低頭看時,隻見今天才熏得香噴噴的一身衣裳,已是盡皆淋得汙了。他臉色鐵青,暗罵了一聲“小賤人,明日再來理會你們!”隻得且攏了衣裳慌忙離去。
屋裏,主仆二人聽著動靜相視一笑。笑完了白芍隨即又氣呼呼道“明日便稟報了老爺去。這般不當人子的事,虧得他洛公子還是讀過書的人,倒也做得出來!”
白扶蘇笑道“如今這個檔口,你覺得我爹爹會因此責罰他,回護於我麽?有這功夫,不如早些安置了睡覺罷。”
白芍將嶄新閃著水光的緞子給她鋪在床上,忿忿道“小姐,您便這麽算了,如果明日晚上他又來呢?”
白扶蘇已露出倦容,打著嗬欠道“明日,我去見母親一趟。咱們的扶蘇苑原本人手便是不足,如今也該添置些下人了。”
白芍聞言,小丫鬟立馬就眼睛亮了。
白扶蘇好笑道“還有一事,你且附耳過來。我明日還要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你覺得好不好呢?”
隻見那丫鬟聽得紅了臉,扭捏道“姑娘,聽著好羞人哩。您這樣能行得通麽?”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白扶蘇淡淡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上官先生如此用心教導我,我作為她的弟子,也該拿出些手段來試試。”
說著話,她躺在軟軟的床上,已經微微閉起了雙眼。白芍見狀,隨即吹滅了蠟燭退下。
夜,已深。
次日清晨,白扶蘇親自洗手做了碗蓮子羹,徑直往雅軒去看望母親。上官橙之前就提點過她。再經過昨夜的虛驚一場後,她覺得今日有件事情需要盡快辦了。至於親爹說起過的向洛姨娘請罪?嗬嗬,她一個奴婢也配!
她來到母親的房門外,竟然隱約聽見親爹白侍郎與母親的笑語之聲。接著,丫鬟打起了簾子,口稱夫人讓她進去。她穩了穩心神,從綠柳手中接過托盤,緩步走了進去。
蘭慕雅雖然一向與她麵上並不親近,但是畢竟還是親生母親。她看著女兒沒幾日便瘦了一圈的小臉,心裏還是很有些觸動。白扶蘇請安畢,蘭慕雅嚐了口粥,放下勺子淡淡說道“粥很好。你可知錯了?”
白扶蘇看了看一邊正用晨食的父親,恭敬答道“扶蘇知錯,以後再不敢了。”
蘭慕雅正色道“身為女子,幼時須聽從父母教導,學些針鑿女紅才是正經。你既然得了上官大家的青眼拜她為師,識些字兒認得些做人道理也是好的。”
“隻是切不該生起強出頭的心思。須知女孩兒家萬事均由父母做主。女孩兒家家的,還是貞靜嫻雅的才能得人看重啊。”蘭慕雅語重心長,她是真心希望女兒能平安喜樂的過一生。
白扶蘇忙答應了,順勢說起想給自己院裏再采買幾個丫頭的事來。蘭慕雅見女兒今日十分乖巧,更絲毫不提想要管家權的話來,心想她經此一事該知道些進退了,遂應了她。
前頭女兒剛走,後麵白侍郎便道“夫人今日說她的極是,女孩兒正該如此。隻是聽夫人適才的話裏意思,莫非有人家來提親了不成?”
蘭慕雅搖頭道“女兒還未及笄,此事不急。老爺可聽說過輔國公王家的大公子之名?說是麵貌性情都極好的,頗有才名。”
白侍郎聞言,不由撚須嗬嗬笑了“夫人說好,想來定然是不錯。為夫相信夫人的眼光。”說著,用仿佛無限溫情的眼光,瞅著蘭夫人平淡無奇的臉龐低聲道“不然,當年怎的嫁給老爺我哩?”
白雲起年輕時便是翩翩美男子,如今雖是上了點年紀,仍然風度不減。他平素嫌棄夫人木訥無趣,從不曾花費心思有過這舉動。
見他這光景,饒是蘭慕雅已是心平如水的人,也不由得臉色微紅,瞥了他一眼說“丫鬟婆子都在,老爺你這般像甚麽樣子?”
說著話,卻見屋裏已經空無一個下人,甚有眼色的方嬤嬤早趕了眾丫頭退下矣。
白侍郎老著臉皮嗬嗬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