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雙重身份
武林大會對外的名義是“武術文化交流研討會”,從字麵上講是純粹的學術活動,來的應該是一些文人墨客,但實際上,前幾次參加活動的都是各個內家門派的掌門人之類的,沒有一個文人,這李遠方早就聽魯仲明說過。另外,在張有誌的邀請下,今年的武林大會上,一些外家門派也會來不少人,比如李遠方前些天在新修縣見到的向勇等人,所以這次武林大會來的人比往年更多,也會更熱鬧。
國內是有“武術家協會”這個組織的,李遠方曾經問過魯仲明,這個活動是不是由武術家協會挑頭的,當時魯仲明帶著輕蔑的口吻說:“讓這幫官僚來摻和什麽!”李遠方奇怪地問:“武老不就是武術協會的副會長嗎,怎麽說他們是官僚呢?”看李遠方不明白其中的秘密,魯仲明向李遠方解釋說:“武老他們這些掛名的當然不是官僚,但那些協會中真正管事的人就是官僚了。”
發現李遠方還是不明白,魯仲明不得不繼續向他詳細解釋起來:“你知道文聯吧!”李遠方說:“是啊,我還認識一個文聯的副主席呢,他們和武術家協會的性質差不多,不過文聯要比武術家協會厲害得多。”魯仲明說:“你聽說過最近有許多作家都紛紛退出作家協會的事嗎?”
這件事李遠方略有所聞,好像是有些作家對文聯目前的體製和某些領導的做法不是很滿意,所以才退出的。因為文聯的特殊地位,成了一些人解決級別問題的好地方,一些在別的單位幹正處級幹到頭的人,找省裏領導活動一下調到省文聯當個書記就可以解決副廳級的問題。像這樣的書記當然是百分百的官僚。因為文聯中的主席等人都是真正的文人,平時忙著搞創作什麽的,所以主持文聯日常工作的是此種來曆的書記這樣的人,除了主持日常工作外,還掌管著文聯中經費的使用和審批,權力很大。但這些人偏偏和“文”字沾不上邊,辦起事情來是什麽樣子就可想而知了。文聯下屬的作家協會之類組織中會員的身份,在評職稱等方麵有一定的作用,有些人想加入作家協會混個身份以方便升職,找文聯的領導活動就可以了。有個地方上的小領導就靠著一本自費出版的黃色書籍加入了作家協會,然後獲得了升職的機會,許多作家不想與這種人為伍,就幹脆退出了作家協會。
把自己聽到的那些情況和魯仲明說了出來,李遠方問道:“難道武術家協會裏的情況也和這差不多嗎?”魯仲明說:“有的地方和文聯是一樣的,也有的地方不一樣。不過我們搞這個武林聚會的目的,主要是想讓大家交流一下修煉中的心得體會,用不著讓外行來指導內行,幹脆我們自己組織算了。反正我們中的大多數人在地方上都很有地位,也有足夠的經濟實力,組織這樣的一個活動還是比較輕鬆的。今年這次的活動由張師兄他們組織,下一次就輪到我組織了,我準備把地點定在華山,搞個‘華山論劍’出來。”
到了地方後李遠方才發現,不僅這個武林大會對外的名稱和組織形式與他想象中的大不相同,連活動的地點也不是他原先所估計的。他還以為像武俠小說中寫的那樣,在峨嵋山的某座寺廟住宿,大家跑到峨嵋山的金頂上進行比武交流。甚至於,李遠方還做好了像上次在新修縣那樣與人比武的準備。但當魯仲明從長途汽車站接了他後,直接把他帶到了峨嵋山市區的一個賓館裏。還在路上的時候魯仲明就告訴他說要去的這個賓館是其中一個組織者開的,現在全部停止對外營業,專門用來招待前來參加活動的武林同道,以後三天的所有活動,也全部在這個賓館裏舉行。隻有在武林大會結束後,主辦方才安排所有的武林同道在峨嵋山及其周邊地區旅遊。
等魯仲明向李遠方介紹了未來幾天的安排後,李遠方問魯仲明:“文龍到了嗎?”魯仲明說:“他三天前就來了,自己先出去玩了,現在不知道到會場沒有。我讓他給你打個電話問一下你什麽時候到,他說不想打攪你,是不是一直沒給你打?”李遠方這兩天也忘記給董文龍打電話了,所以說:“我也沒給他打,反正馬上就要見麵了,打不打都一樣。”
李遠方差不多是最後到的,到賓館的時候已經到了晚飯時間,等到把行李放在給他安排的房間再下樓,幾乎所有的與會者都在一樓的大餐廳裏就座完畢。讓李遠方想不到的是,張有誌竟然站在餐廳門口迎接客人,看到李遠方他們後,像電影中演的那樣朝裏喊了一聲:“西部省魯仲明魯師兄、李遠方李師弟到!”然後挽著魯仲明朝裏麵走去。
隨著張有誌的喊聲,餐廳裏就座的三百多人齊刷刷地朝著他們看了過來。李遠方正感到別扭的時候,董文龍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鑽了出來向他們迎了過來,拉著李遠方的手就問:“姐姐呢,她不是說要跟你一起來嗎?”李遠方說:“她留在外婆家了,你什麽時候到的。”董文龍說:“我也剛進來一會,我們的位置在那裏,先過去坐下吧!”
既然是武林大會,當然是有一定座次的,坐在上席的,都是一些武林前輩,或者是大門大派的掌門人,比如張有誌這個龍虎山的傳人和魯仲明這個古城所有勢力的代表人物,像李遠方和董文龍這樣的武林後進,所代表的嚴老和武老又是類似於江湖散人的身份,座次當然是比較靠後的,被安排在靠近門口的一桌。正當李遠方和董文龍說著話向自己的座位走去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在喊:“小師叔,小師叔!”李遠方一聽這聲音怎麽這麽熟,轉頭一看,就看到了行雲的光頭,正一路小跑向他跑了過來。
看到行雲出現在這個地方,李遠方覺得特別奇怪,據他所知,行雲不會絲毫武功,而且國清寺並不能算是個一般意義上的武林門派,行雲也來了算是怎麽回事。跑到李遠方身邊,行雲向他行了個禮,說:“小師叔好!”對自己這個師侄,李遠方是沒必要客套的,點了下頭算是答應,接著就問他:“你跑到這裏來幹什麽?”行雲低著頭老老實實地回答說:“這次他們也給寺裏發了請帖,方丈大師派我來了。”李遠方想原來是這麽回事,既然張有誌連向勇他們都請了,給國清寺發個請帖也可以理解,可能是方丈不想參加這種俗事,就讓他們寺裏最俗的行雲來了,不管行雲來了有沒有用,也算給張有誌他們一個麵子吧,於是“哦”了一聲。
李遠方正想問一下行雲柳惠平是不是一起來了,一個中年人走了過來,對行雲說:“行雲大師,晚宴就要開始了,請你入席吧!”行雲轉過身客氣地應了一聲,再轉回來向李遠方擺了個手勢說:“師叔你請!”李遠方指著董文龍那一桌說:“我的座位在那裏,你先去吧!”行雲一本正經地說:“師叔你既然來了,怎麽能坐在這裏,我們一起過去吧!”行雲的態度非常堅決,而且那麽多人都看著他們,那個過來引路的中年人不明就裏之下也極力邀請李遠方跟他過去,李遠方隻好跟著那個引路的中年人往裏麵走,行雲跟在李遠方的後麵。
行雲對李遠方這麽尊重是有原因的,一方麵是李遠方確實是他師叔,在佛門裏麵比較講究輩分,當著外人的麵,他這個出家人得擺點樣子出來。其次,他是個俗人,和當地社會上的交往比較多,李遠方在天台縣開了個梅山茶業,縣裏領導對李遠方特別客氣這樣的事,國清寺的方丈大師可能不知道,行雲則是很清楚的。而且林貴利是他的徒弟,從林貴利那裏,他更了解到這個小師叔不是個一般人。因此種種,行雲覺得,對這個小師叔客氣一點,自己既不會損失什麽東西,而且以後萬一有什麽事找這個小師叔幫忙會方便得多。所以當行雲看到李遠方的時候,就表現得像見到方丈大師那樣,對他特別尊重。
一路上走過去,李遠方發現今天到場的所謂武林同道的整體年齡比他所想象的小得多,基本上都是三四十歲的,比魯仲明年長的並不多,當然,像他和董文龍這麽年輕的也特別少。可能是考慮到桌子太小了座次不好排,雖然擺在靠近門口的地方的都是十人位的普通圓桌,但越往裏走桌子就越大,首席的桌子幹脆是張大橢圓形桌,和電影中演的那些歐洲豪門裏的大餐桌一樣。
張有誌和魯仲明都坐在首席,和他們坐在同一桌的都是和他們年齡相仿或者年紀比他們還大的人,李遠方的老熟人向勇也儼然在座。看到李遠方過來,向勇高興地說:“遠方也來了,來來來,坐在我身邊!”向勇是特邀嘉賓,第一次參加這種聚會,所以雖然在座的這些人對李遠方這麽個年輕人和他們坐在一起有些不大願意,但也不好說什麽,都客套地說:“坐吧,坐吧!”李遠方朝向勇走過去的時候,和張有誌坐在一起的一個人看到了行雲,站起來對行雲說:“行雲大師剛才怎麽突然走了呢?快請上座!”
可能因為行雲是代表國清寺來的,武林中人特別講究身份地位,竟然被安排在首位,但現在他卻怎麽都不想到那裏去了,看了李遠方一眼,對那個人說:“宋先生,我還是隨便找個地方坐吧!”宋先生說:“你是代表國清寺來的,是今天最重要的貴賓,理應上坐,快請!”行雲走到李遠方身邊,對李遠方說:“小師叔,還是你請吧!”聽到行雲叫李遠方“師叔”,在座的人都覺得很奇怪,張有誌說:“遠方不是嚴老的弟子嗎,怎麽又成了行雲大師的師叔?”李遠方不想引人注目,不耐煩地對行雲說:“讓你坐你就坐,羅嗦什麽?”行雲倒也老實,遲遲艾艾地說:“有師叔你在這裏,哪有我的地方?”
他們兩人的這番對話,讓在座的人更加奇怪了,被張有誌看了一眼,魯仲明就問起李遠方:“遠方,你和行雲大師是什麽關係?”李遠方沒來得及回答,行雲替他回答了起來:“小師叔是無名大師的弟子,按輩分是方丈大師的師弟,所以是我師叔。”李遠方的師父當然是另有法號的,但因為他這個人特別低調,一天到晚都在祖師堂躺著基本上不與別人接觸,也很少說話,過了許多年以後,除了一些年紀大一點的和尚外,廟裏的許多和尚都把他的法名給忘了,實在有必要了則按輩分喊一聲“師叔祖”什麽的,寺裏的工作人員則一般都稱他為“無名大師”,久而久之,外界的人提起他來,就都以“無名”來稱呼。
無名大師的名號,一般的老百姓可能不怎麽知道,但對在座的一些武林人物而言,卻是如雷貫耳的。尤其是一些南方來的以及佛家一係的武林同道,大都聽說過在國清寺裏有個一百多歲、連法號都沒人知道了的老和尚,一天到晚都躺在祖師堂裏修煉,其武學造詣到了傳說中的境界。盡管除了李遠方和國清寺內部的個別高僧之外,沒有任何人見識過無名大師的造詣到底深到什麽程度,但所謂樹的影人的名,無名大師的種種傳聞還是在業內人士心目中成了一個傳奇。聽行雲說李遠方竟然是無名大師的徒弟,一桌人就紛紛議論了起來。不知道無名大師是何人的北方門派的代表向南方的同道詢問起具體情況,而那些南方的武林人物則興致勃勃地向他們表現著自己的見識。
有個五十多歲的人站了起來向行雲問道:“不是說無名大師從來不收徒弟嗎?”行雲向他打了個千解釋道:“小師叔是十年前拜入師叔祖門下的,是師叔祖惟一的弟子,因為小師叔後來當了兵,為了不影響小師叔的前途,寺裏從來沒向外界提起過這件事。師叔祖圓寂之前,特地花了三年半時間為小師叔整理了他畢生修煉的筆記,並為小師叔抄寫了一部血經。圓寂之後,按照師叔祖的遺言,所留下來的舍利子也交了一半給小師叔保存。”行雲說的這一番話,什麽怕影響李遠方的前途純粹是鬼話,後麵的部分才是實話。實際上是無名大師生性豁達,辦事又特別低調,一開始的時候根本沒有向任何人說過他收了個徒弟,李遠方每年去找他,包括方丈在內的所有人一直都以為李遠方是他的俗家親戚,隻在圓寂之前,無名大師才把這件事告訴了方丈等人。不過行雲在別人心目中是個高僧,出家人是不打逛語的,他說的話大家都信了,整理筆記抄寫血經還好說,連舍利子都交給了李遠方,李遠方是無名大師的衣缽弟子就是確信無疑的了。
於是張有誌笑著說:“想不到遠方還身兼佛道兩家之長,不得了,不得了,既然這樣,你就上座吧!”一些南方武林的代表也紛紛要求李遠方上座,魯仲明則非常有趣地看著李遠方。盡管大家都讓他坐到主位,李遠方自己是絕對不好意思坐到那裏去的,因為在座的所有人都比他年長,怎麽都輪不到他來坐那個位置。經過一番推辭,李遠方還是坐到了向勇和魯仲明的中間。李遠方坐在下麵,行雲當然不好意思坐到上麵去,最後在李遠方的下首找了個地方坐下。首位由這次活動的組織人之一、這個賓館的主人宋力忠坐了。
解決了座次問題後,坐在首位的宋力忠開始發言,無非是歡迎各位武林同道到來,然後把前來參加這次活動的各個門派介紹了一下,最後,簡單地說了以後幾天的活動安排。話並不多,但說得很有條理,很有武林人物的特色,說完以後就開宴了。
宋力忠介紹門派的時候,沒提到各門派代表的姓名,讓李遠方白緊張了一番。等宋力忠介紹完,李遠方忍不住問魯仲明:“師兄,怎麽少林和武當沒人來嗎?”一聽這話魯仲明就笑了,魯仲明旁邊的好幾個人也一起笑了起來,魯仲明說:“你是不是武俠小說看多了,少林寺這幾年名氣很大,主要是受到電影和電視的影響,另外就是武俠小說中都這麽寫。在真實的武林中,少林和武當是沒多少地位的。真要論起哪個門派的勢力和地位,你們國清寺倒是很厲害的。國清寺是天台宗和華嚴宗的祖庭,信徒遍布世界各國,在宗教界地位很高。從武林中講,國清寺雖然不以武術聞名,但天台宗的止觀法是種很正統的修煉方法,兼有佛家和儒家之長,對別的門派影響很大。另外,國清寺有那麽多信徒,隻要你們有心想做什麽事,到哪裏都是很方便的。要不然的話,剛才怎麽會安排你那個師侄坐在首位呢?”
四周看了看,魯仲明壓低聲音對李遠方說:“今年的這次聚會和往年相比有很大的不同,並不是交流經驗這麽簡單,等宴會結束了我再把詳細的情況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