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關於你母親的另一種真相
“直到你的母親出現,我的心,終於有所撫慰。”景立天說著,拿起麵前的酒杯,一飲而盡,“我不知道你母親是如何告訴你的。但我將她帶回宮後,立刻封她為神妃,賜住神女殿,對她百般寵愛和嗬護,整個後宮絕對沒有任何人敢傷害她。這些事情,當年的宮女和太監一定都還記得。”
姒琅始終沉默。
母親確實沒有對她說過這些事情,若是提到,也隻不過用區區一兩句“逃跑中被景立天擄走”“被景立天強”就過去了。
母親所做的,隻是讓她“看”而已。
她從小看到的都是母親強作的笑顏、人後的眼淚、滿身的傷痕以及屢次試圖的自盡,不得不說,她親眼看到和感受到的這些,遠比耳朵聽到的更令她痛入骨髓,也恨入骨髓。
“然後,你母親懷了你,我知道消息以後很高興,心裏盼著你的出生。”景立天繼續道,“琅兒,你是在我的期盼和疼愛中出生的,我曾經無數次的抱過你,親過你的臉蛋,給你講過故事,你咬過我的手指,在我的臉上留過下口水,還無數次的衝我笑過,隻是,那時的你,一定是什麽都沒記住。”
姒琅沒說話。
景立天說完後就等她,等她有所感動和回應,但姒琅還是隻低著頭,看著漂亮的酒色。
景立天等了好一會兒,擔心故事的餘味冷掉,便又繼續道:“我甚至一度想過,如果她來日能生下龍子,我可以封她為貴妃。”
姒琅的嘴角,翹出一個嘲諷的弧度。
景立天沒看到她的表情,歎氣:“總之,我真的愛過你的母親,我從一開始就沒有玩弄她、輕視她的念頭。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她後來之所以會成為奴妓,全都是她自找的。”
姒琅猛然抬起頭,冷冷的看著他。
那種宛如大力射出的冰箭一般的目光,令景立天如刺在骨。
“我所說的一切你都可以去求證,雖然過去這麽多年了,但宮裏總還有一些從那時活到現在的老人,所以,你不必急著懷疑我所說的這一切。”景立天道。
“在生下你之前,你母親不愛說話,獨來獨往,足不出門,在這深宮裏,許多人對她都是隻聞其名,未見其人,但她對我還是溫馴的,從來沒有表現出恨意和反抗。但是,在她生下你以後,她就變了。”
“她變得刻薄,任性,暴躁,經常沒事找事的跟我對著幹,還總是穿得極其暴露,舉止不雅,完全沒有了之前的莊重正經。我隻當她是產後抑鬱,就沒有計較,處處讓著她,順著她。”
說到這裏,景立天又是長長的歎息,臉上滿是黯然和籲噓:“而後,我竟然發現她和侍衛有染。”
姒琅用眼角掃他,目光極其冰冷。
“你一定不相信,以為我在陷害你母親,是吧?”景立天淡淡道,“你是聰明人,我所言是真是假,你總能核實的,我隻是在陳述事實。”
“我可是親眼看到,現場捉奸,絕對沒有半點誤會和冤枉她。她和侍衛的奸情被我發現後,非但沒有懺悔和認錯,反而告訴我,她寧可為奴為妓,也不願意當我的女人。我怒得差點就當場殺掉她,但她生得那麽美,長得那麽像皇後,我又下不了手,於是我一怒之下,便廢了她的妃位,將她貶為奴妓。”
“以我當時對她的迷戀,她若是把過錯都推到侍衛的頭上,向我哭泣和求饒,我還是有可能原諒她的,然而她偏偏要激怒我,說我老牛吃嫩草,不能滿足她,令她惡心得想吐什麽的,我實在是沒有辦法再接受她和原諒她。”
“她還說我不配當你的父親,說你根本不喜歡我,說你若是懂事,也一定願意跟著她當奴當妓,而不會選擇當我這種臭老頭子的女兒。偏偏又在那時,剛剛兩歲的你不知何故對我極為排斥和厭惡,我隻要靠近你你就會哇哇大哭,看到我就躲起來,甚至還會罵我臭老頭、死鬼和討厭你、你壞、你去死之類的,還拿東西丟我,我見了很是心寒,便將你丟給你的母親,讓她帶著你錄進奴籍,成為奴隸。”
姒琅沉默,沒有人知道她是什麽表情和心情。
“我是皇帝,自尊心自然極高,被寵愛的女人如此對待,我再也不願意想起她和她的事情,努力讓自己忘掉她和忘掉你。”景立天不斷的搖頭,似乎也接受不了當年自己被如此對待,“但在我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後,我才明白她當年如此對我的原因。”
“她就是故意讓自己成為奴妓的!”他的聲音變得狠厲起來,迅速恢複成一貫的冷酷帝王樣,“因為隻有這樣,她才能培養出最冷血、最頑強、看透世事且內心充滿仇恨的孩子!她在故意激怒我之前的三年裏之所以那般安靜順從,一定隻是為了迷惑我,掩飾身份,並且在籌劃如何對我發起報複!”
說到這裏,景立天的聲音終於透出怒火、恨意和殺氣:“她大概也意識到,靠她是無法完成複仇的,於是她把希望寄托到了你的身上。她疼愛你,保護你,暗中教導你,訓練你,將你培養成聰明絕頂、冷酷深沉的人才。”
“同時,她讓你從有意識起就生活在最黑暗、最悲慘的處境中,一日日的目睹她如何的被折磨和淩辱,一日日的目睹這世界是如何的弱肉強食,一日日的意識到你和她會淪落到如此地步,都是我造成的。如此,你對我的偏見與恨意便會日積月累,滲透靈魂,直至最後與我為敵,非要殺掉我和滅掉景氏一族不可!”
砰——他無法控製的拍桌子,驚掉了幾隻酒瓶和杯子。
“姒月,是我平生所見過的最冷血、最可怕、最隱忍、最有心機、最有手段的女人!”他目光淒厲,表情猙獰,每一根皺紋和毛發都透著對姒月的恨意,“我自以為梟雄,全天下強過我的人不會超過三個,更不會有任何女人能與我一戰,但在她的麵前,我簡直就如黃毛小兒一般,從一開始就被她愚弄在手心。”
“我隻恨我當年色迷心竊,以為自己終於遇到了一個完美的紅顏知己,一個完全屬於我自己的聖潔的女子,結果、結果卻給自己招來這樣的災難和悲劇……”
他的手因為握得太用力,導致杯裏的酒液都灑了出來,弄髒了他的錦袍,可他對此毫無察覺。
而後,便是長長的沉默。
姒琅還是低著頭,一動不動。
景立天也久久的不動,似乎講述這個深埋多年的、不為人知的、堪稱他一生恥辱的遙遠的故事,耗盡了他所有的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