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是初戀也是黃昏戀
當那個叫紀繁星的孩子再次出來的時候，他的身邊已經有了一個年事已高的老人了。
是他。
當川島千代子看到眼前的這個老人的時候她確定眼前的這個人從來沒有蒼老過，這個男人一如四十多年前那樣英俊挺拔。
紀天助見到川島千代子以後也愣住了。
那種感覺讓川島千代子想起了多年前跟著丈夫和孩子學的那句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他們雖未執手，但是卻有一種從未分手的感覺，他們已經六十多歲了，但是歲月卻不忍在他們的臉上留下任何的痕跡。
許久後，川島千代子才緩緩開口道，“紀先生，好久不見了。”她用的中文，而他也以日語回她，“好久不見，川島千代子小姐。”
就是在那一刻她淚如雨下，他從褲兜中掏出手帕，遞給了她，她感謝他，他握著手中的字典說，“已經過了這麽多年了嗎？”
她點頭拭淚，她說，“四十多年的生活就像夢一樣。”
“那就不要讓這場夢醒來，你說好不好？”紀天助微笑道。
四十年他依舊風度翩翩，她知道，不管過去多少年，他絕對不允許自己的背佝僂下去，他一向是一絲不苟的人，他做事一向嚴謹認真，他對人體貼入微，她知道他對孩子的家教應該也一向是嚴苛的，但讓她困惑的是剛才那個醉醺醺的男人卻一點也不像是他的孩子。
他懂她，不管過了多少年他依舊懂她，他懂得她的一瞥一笑，她的每一個小動作，他都異常的熟悉。
於是他向她解釋道，“剛才進去的那個人是我的大兒子，說來不怕你笑話，我紀天助的孩子一個個都沒什麽出息。”他扭頭看著那個叫紀繁星的小男孩兒說，“我全部希望都放到了我這個孫子的身上了。”說著他溫柔的撫順男孩兒的柔軟的頭發。
“看的出來這個孩子很聰明。”這並不是一句恭維的話，她確實覺得這個孩子是聰慧的，但是她之所以覺得他是聰慧的完全是因為他和他的爺爺紀天助長的也想，身上那股文弱書生的勁兒也像。這個孩子的眼睛的眼睛和他爺爺紀天助的眼睛很相似，但是卻少了一份滄桑與睿智，但是也多了一份童真和稚嫩，他的眼睛裏還多了一份晦澀難懂的悲傷。
她和紀天助說，“紀先生，你知道嗎這個孩子的眼睛很漂亮，真的像滿天繁星一樣熠熠生輝。”
紀天助笑了笑說，“隻是這個孩子天生心境平和，不善爭鬥。有種扶不上牆的感覺啊。”
川島千代子笑笑說，“這個孩子很迷人呢！”
紀天助笑笑，“是，他總是能勾起我心中最柔軟的那部分。”
“哦，對了。我現在是一個中國人了，我有一個中國名字我叫夏歸。”
“夏歸?”他低聲呢喃道。
她笑笑說，“這是我先生給我起的名字。”
紀天助笑笑說，“你的先生很有才華，這是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這兩個六旬老人頂著酷暑在紀家大門前寒暄了許久後老人騎上他經常出門的三輪車說，“走我帶你出去轉轉，你很久沒有來過這兒了，我們這兒最近變化還是挺大的。”
老人把孩子抱上了車，然後又拉著川島千代子上了車，他在知道了她有一個中文名字後還是叫她，“千代子。”
他喜歡她，也尊重她，尊重她的人也尊重她的根。他和他的先生不一樣，他的先生在和她剛剛接觸之後就給她取了一個中文名字，從名字上來看他對她不是不體貼的。隻是那種體貼不如紀天助那般自然，紀天助的體貼總是很容易就溫暖到她的心房。
她坐在三輪車的後麵和那個小男孩兒在一起。
她摟他在懷中，讓人驚訝的是這個叫紀繁星的小男孩兒一點兒也不認生，他在她的懷裏一點也不掙紮，不哭不鬧比她的親孫子還要乖巧的感覺，她是真的很疼愛他。
她問他，“紀繁星小朋友，你爸爸呢？”
男孩兒笑笑說，“我沒有爸爸。”
她訝異的看著他，她驚訝於這個孩子再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竟然連一點感情都沒有，她不能相信這麽小的孩子居然會有著不同尋常的冷漠。
紀天助聽到後說，“繁星是我小兒子的孩子，我的小兒子，天生混蛋，在這個孩子出生沒有多久就和這個孩子的母親離婚了。”
“那孩子的母親呢？”
“孩子的母親在離婚以後去了美國，在美國再婚了。”
千代子聽後，對懷中的這個孩子又多了幾分疼愛，她坐在車上，任由這個孩子玩弄著她的手，那個孩子就像是在玩弄著一個從外星來的怪物一樣，一個指節一個指節的玩弄著。
小男孩兒抬頭衝她微笑，她的心都融化了。
紀天助就像長了後眼一般，他扭頭對著小男孩兒說，“繁星，這是你的奶奶，快叫奶奶啊。”
孩子驚奇的瞪大了雙眼，他問道，“這個就是我的奶奶嗎？”
“對，孩子這就是你的奶奶。”
“可是姑姑告訴我和姐姐，奶奶已經死了。”
“這是你另一個奶奶。”
“另一個？為什麽我還有另一個奶奶呢？”
“嗯……”
她眼看著紀天助陷入了困境，但是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跟這個充滿好奇心的小孩子解釋，她和紀天助的關係。
太複雜，也太夢幻了，就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這個孩子還在癡癡地等著他們給他的答案。他那開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滿是獵奇的興奮感。
紀天助抱歉的說，“這孩子就是這個臭毛病，問起問題來總是沒完沒了，是在是讓人頭疼，為了回答他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我也是絞破了腦汁，又是翻書又是詢問的，是在是不讓人省心。”
千代子坐在車後麵笑了笑說，“孩子的好奇心重這很正常。千萬不能隨意敷衍他們，那樣不利於孩子的教養。”
他笑笑，“我自然是知道的，我還有三個孫女，那三個孩子天資聰穎，成績優異，學什麽東西都很快。偏偏我這唯一的孫子，讓他做點兒什麽事情都很困難很費勁，自然是對他多上點心。”
“你該不會是別人口中的重男輕女的那類人吧。”千代子在車後麵笑著打趣道。
“並不是這樣的。”紀天助笑了笑說，“你知道嗎，我感覺這個孩子給人一種莫名其妙的疏遠感，我總感覺我抓不住他，我總是會覺得他的未來很有可能是困難重重的。”
千代子懷抱著孩子，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才好，因為這個孩子明明就在她懷裏安安穩穩的坐著，她的心卻總是忍不住心跳加速，是那種擔驚受怕，這樣的心生畏懼實在是讓人惶恐不安。
孩子在她的懷中，仰著頭問她，“奶奶，你為什麽有倆個名字？”
她笑笑，從這個孩子的最終聽到他叫她奶奶，她從來就沒有期待過，聽到了自然是歡喜的。她說，“因為奶奶不是中國人。”
“那奶奶您是哪國的人？”
“我是日本人。”
“日本人？可是奶奶你不白也不黑，沒有金黃色的頭發，你的眼睛也是黑色的，你明明就是一個中國人，你還在說中國話，學校裏的老師說外國人都是說英文的。”
“哦，原來是這樣，那繁星你會說英文嗎？”千代子和藹道。
“我會一點，我還在學。”
讓千代子驚訝的是，這孩子小小年紀卻如此懂得謙虛，可見紀家的家教是很嚴的。
她又問，“繁星，你考試成績怎麽樣？”
這下紀天助忍不住開口道，“別提這孩子的成績了，這孩子真是讓人頭疼。他的成績老是不上不下的，他心態倒是挺好，回來總是說我雖然不是最好的，但我也不是最壞的，他倒是做到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一點上進心也沒有。”
紀繁星在千代子懷中辯解道，“我不喜歡第一名。”
千代子說，“可是做第一名，老師和爺爺都會誇你。”
“可是我不喜歡爺爺和老師表揚我，我也不喜歡老師批評我。”紀繁星有些無辜的說。
千代子笑笑說，“這孩子小小年紀倒是懂得中庸之道。”
誰也沒有想到，他們再次見麵的話題，竟然是由她懷中這個小小的孩子引起的，人老了似乎再也不能風花雪月，光明正大的談論年少時候的愛情。但是即使千代子和紀天助什麽都不說，但是他們倆個彼此是心照不宣的。愛還在，心跳還是會加速的。
那一天，紀天助用一輛小的三輪車帶著她和她懷中的孩子沿著南城幾乎整整繞了一圈兒。
南城已經不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南城了，這一路的風光旖旎，高樓大廈，廣夏瓊宇，南城還有多少的土路胡同，她們轉了一路再次回到了紀家，讓人驚訝的是這紀家的院子竟然沒有多大的變化，至少院子裏的那兩顆櫻桃樹，她還是記得的，這個院子還是熟悉的，身邊這個人也還是熟悉的，縱使這個世界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對她來說也是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