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泡沫
\t希望，人家說隻是個心中美好的幻想。這個解釋，用在書凝的身上真的挺合適的。
\t所以，別對希望抱太多希望。
\t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太陽剛剛有點西下，地麵上還很灼熱，田裏幹活的人陸陸續續的上來了，可是在這片廣闊的河邊田地，還是顯得人煙稀少，舉手望去，一圈能看得到的也就四五個黑人影兒。
\t陶書凝彎著腰，在棉花地裏頭打著花岔，耳旁除了聽得一些風吹玉米地的聲音，突然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t一般種田的人沒走那麽急的，下意識的，她側轉頭向著聲音的方向瞥了一眼。
\t“書凝！”不遠處，繁正衝她搖著頭，低喊了句，看起來樣子有些著急。
\t書凝心裏撲通一聲，下意識的向左右兩邊瞅了瞅，見沒有人注意，這才丟下手中的活兒，裝作非常鎮靜自然的向他走過去。
\t“有事？”書凝剛問了句，怎料繁卻突然上前幾步，一把拉住她的手，她驚慌的四下看，小聲責怪，“你幹嗎？”
\t“噓，跟我來。”繁緊抓著她的手，向旁邊一塊玉米地走去。很快，兩人的身影迅速地隱入了高高的玉米地裏。
\t一進到這嚴密的田地裏，書凝不由的有些臉紅，忙抽回了自己的手，問：“繁哥哥，你這是幹啥？”
\t繁站到她麵前，喘著粗氣，一瞬不瞬看著她的臉，眼睛裏，有半點惶恐半點擔憂。
\t書凝看了他一眼，微詫地問：“你倒是說話啊。”看著繁這樣的表情，書凝莫名的生出不祥之感，心下有些揪緊了。
\t“書凝……”一向說話幹淨利索的繁，此時變得吞吞吐吐，“書凝……那個事……有點，有點……”
\t書凝的臉凝重了，纖細的手指暗自捏緊。
\t繁停了一下，再仔細地看她一眼，像是做了決定一樣，吸了口氣，沉聲說：“書凝，你能不能等我兩年？我們現在還小，還不定性，訂親……”他小心地說到這兒，就見書凝的臉色極快的變得發青了，不由得，他住了口，慌忙一把抓住她，“書凝，你聽我說，隻要我一畢業，我們馬上訂親，我會在城裏找到工作，我們一起在城市結婚過日子。”
\t書凝睜著粉紅的眼睛，緊抿著嘴唇聽完他的話，腦海裏，是翻湧不定的怒火和委屈，努力的忍住眼淚，她困難的張開唇，幹澀地問：“是你爸媽的意思？”
\t繁為難的垂下眼簾。
\t書凝閉了閉眼，淚水還是不急氣地掉下來，吸了吸鼻子，自嘲地笑笑，說：“我真可笑，居然還把這件事說了出去。”就算是媽媽，她也覺得太沒麵子。真是怕什麽有什麽，之前她就有點不安心，可萬不該沉不住氣，這下好了，回去怎麽跟媽媽開口。
\t繁慌了，他最怕書凝這種表情，年紀小小的她，因為家庭的變故，早早的就很成熟，此刻他在她眼睛裏，看到了深深的失望。
\t對他。
\t“書凝，你相信我，兩年，就兩年，你就等我兩年，行嗎？”他不知道怎麽說才能彌補帶給她的刺傷，伸著雙手，小心的想去抹她臉上的淚水。
\t她躲開了，然後瞟給他一個淺淺的輕蔑的眼神，“你既然做不了主，之前幹嗎輕易對我說？你知不知道，出爾反爾的男生有多討厭嗎？”
\t繁臉紅了，“書凝，我也沒想到……之前媽媽說很喜歡你，我以為她會同意的，沒想到……”
\t“你媽怎麽說？”她想，絕對會有一個理由，一個足夠傷她自尊的理由。
\t繁垂著眸，眼神躲閃，思慮著說：“我媽說，我們都太小了，可能還弄不懂自己的情感，雖然我一再保證，但是媽的意思是說，這時候訂親，會影響我的學習態度，怕我不肯專心……”
\t“算了。我知道她啥意思。”書凝扭轉了臉，不想再繼續聽下去。
\t“書凝……”
\t“你不要再說了，我心裏清楚。好吧，”書凝快速抹幹了淚，“你話說完了吧，我要回去幹活了。”
\t繁一把拉住往外跨步的她，緊張不已，“書凝，你要理解我！”
\t“那誰來理解我？”書凝回頭，淡淡地看著他，“叫我老老實實在家務農兩年等你，我沒辦法做到。”
\t“怎麽就沒辦法做到？就那麽困難嗎？為了我，你就不能退讓一步嗎？”繁有點氣惱了，書凝平日裏乖順，可一倔起來，真是讓人頭疼。
\t書凝突然失笑，“也是哦，讀書是我個人的事，我陶書凝不該指望別人，誰也沒有義務幫我。”
\t“書凝！”
\t“知道了，我會麵對現實的。”
\t“書凝！”繁緊緊扯著她的手腕。
\t“放開我。”書凝冷冷的。
\t繁呼了口氣，皺著眉說：“好吧，我回去再跟我媽說說。”
\t“不用了。”書凝斷然拒絕，“我會自己想辦法。”
\t“書凝，那你的意思……我們……”
\t“繁哥哥，你走吧，這件事就當沒有發生過。”
\t繁的手一緊，心痛的問：“你是……想跟我分手嗎？”
\t書凝清清冷冷的看他一眼，沒有說話，用力的甩開他的手，轉身就快速跑出了玉米地。
\t一跑到陽光下，她的脆弱無處遁形，大步的走著，眼淚嘩嘩的往下流，兩隻手抹都抹不完，不知道怎麽走回了棉花地裏，顫著手指摘了幾個花頭，胸口堵的一股氣，像石頭一像堅硬，讓她喘不過氣來，終於，她再也支撐不住，蹲下身子，埋頭哭泣。
\t她一定是暈了頭，瞎了眼，才會那麽輕易地聽信了繁的甜言蜜語，她怎麽就沒想到，怎麽就沒想到萬一有變卦呢？怎麽就沒給自己留有餘地？繁的媽媽，一定是看自己的兒子太優秀，說不定以後考上什麽學出了什麽成績，到時候留在城裏做個鐵飯碗的活兒，身邊指不定圍上哪個身嬌體貴的大小姐，哪還能看上她這個鄉下丫頭？這時候給他們訂親，還不是給自己找麻煩？誰能讓一個土丫頭擋了自己兒子的前程。
\t所以說，多吃了幾年的鹽，還是比她這個吃饅頭的小姑娘考慮的周全。
\t雖然心裏十分怨恨繁的父母，這樣真的讓她很丟臉。可是，按他們自己的想法，這樣做也不是沒有道理，所以再恨再氣，也隻能怪自己命不好。
\t那麽，她也隻有，另想別的辦法了。
\t因為她不可能，就這麽輕易的放棄自己的路。雖然是女孩子，可是她也想有實現自己價值的那一天，她也想，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一寸光陰一寸金啊！為自己努力過爭取過，實在抵不過命運的話，也算對得起自己啊。人活著，可不就是為了對得起自己。
\t所以，自己的事還得靠自己，再好的男生也靠不住。
\t咬了咬牙，長吸了口氣，她才發現自己的眼角早已沒有淚，胸口也不再憋悶，這樣也罷，正好別人幫她堵了路，她也不必在用乞求的心理麵對別人了。雖然現在很迷茫，不過心裏很輕鬆，很坦然。
\t長吐了口氣，她拍了拍有點麻的腳，慢慢站起身來，不由的向後轉身，果然，在稍遠的地方，看到繁站在一個小樹旁，向她這邊張望。
\t她顧自笑了笑，轉回身，開始了手中的活兒。
\t繁哥哥，這事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