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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我預感到大哥的死耗來臨

  轟轟烈烈忙了幾日,皆為著今天的出殯。


  出殯前的祭禮是整個喪葬儀式的中心內容。祭禮的新名詞叫追悼大會。


  我大哥的追悼會是新舊並用。


  先是老式的家祭,卻不是唱祭的禮生根據亡者生前的苦難作的文章,唱念得人柔腸寸斷,孝子孝孫抑製不住悲哀號陶大哭,而是不痛不癢套用現成的祭文,根據亡者生前基本情況改改人人都可用得。


  過去的禮生早就死了,現在還有誰做得了那種祭文?念得出那種悲腔?


  後是新式的合符追悼會形式的悼詞。由大哥退休前所在單位縣交通局長親自念。很有麵子了。


  悼詞是我親自所寫,自信內容全麵重點突出文氣哀傷很能打動人心,卻念得油是油水是水兩不相幹,磕磕碰碰麵目全非,幾乎懷疑那不是我的文章,細聽字字句句又都是從我筆下流出,而聽者不知所雲。


  周圍的人們向局長投過去目光,像參加單位召開的群眾大會,聽局長念學習資料。


  唯有並不重要的一項儀式:我代表我自己,還有我並未到場的二哥所作的悼詞讓來賓淒然動容。


  我未開言先流淚,音聲哽啞,卻清晰嘹亮:


  “親愛的大哥,我,您的親愛的小妹,還有您的親愛的弟弟,我的二哥,共同在這裏追悼您。您要去遙遠、快樂、幸福的天堂,但是現在您還沒有走,還徘徊踟躕在我們的身邊:您不忍心離開我們,我們舍不得離開您!就像您還在這個世界上一樣。我們三兄妹好不容易聚在一起,雖然很快又要分手,卻相信這一時刻必將成為永恒!天高地遠,陰陽兩隔,魂魄兮歸來,您歸來時的家不應該是這單位的職工宿舍,而是我們三兄妹共同成長的地方。您再也不應該在外飄泊,我們應該有一個共同的家”


  幾天裏,我總是心煩意亂,沒有心情打點生意,無論大事小事都安排丈夫:讓他做這做那。


  丈夫也很奇怪:這個女人事必躬親,大事小事都不放手,特別是現金的收付,總是不讓我經手,怕我錢一經手就不是錢了,成了自由意誌的象征:打牌、找朋友、買自己想買的東西。


  我承認有這個毛病,就是把不住自己。她喜歡控製就讓她控製。除了穿衣吃飯必要的花費是她新手花錢在我身上之外,我寧願在自己家裏做個隻打工不要薪水的店員,我也不願意惹她的惱火,這樣就清淨了。


  但是近來她怎麽了?大把的錢經過我的手。我交給她,她也懨懨的不想接,說先放你那吧,過一晌再結賬。那麽就放我這裏吧。我知道是暫時的,過一晌她務必要和我結賬,少一分也不行。我隻是不想惹這個麻煩。無錢一身輕,豈不是好!而我又不能強迫她收下。


  店裏就是我倆。她是老板,我是店員。實際上我倆都應該是老板。要說我是店員她也是店員。我甘心情願尊她為老板,把自己降為店員。我知道這是對她有願懟不負責的表現,但是真正事情來了我還是不能否定自己是男子漢,還是要挺起來,免得讓他說我不是男人而看不起我。


  不過我還是要好好保管這經手的一大筆錢。


  ——我知道我丈夫會這麽想,會這麽做,但他長期養成的習慣讓我不能以正常的心態對待他,總之不能放心他,因為他有“前科”。


  我預感到這幾天可能要出事了,我總是無法沿著既成的軌道行事,竟然對有前科的丈夫放任自流,讓大筆的錢出於他的手而無動於衷,好像和自己毫不相幹。


  我隻在店裏看看摸摸,像整理商品,又像清理數目,其實心裏空落落的,像掉了魂一樣。有時又到門口去站一站看看街上的人流,東張西望,臉上露出焦慮之色,像等待什麽就要上門的重要客人。


  至少我丈夫這樣認為。他不這樣認為也不行,業務上的客人都是我在打點,客人隻與我聯係而不找我丈夫,有的還認為我丈夫隻是這店裏僱來打工的。


  我在我丈夫麵前有優越感,像麵對店員的真正的老板。他必須一切都聽我的。他的表現令我滿意。


  我覺得自己是個真正的成功人士:我有自己的商店,自己的產業。在這個沿海的大城市裏,我立穩了腳跟,這是多少內地人,特別是我的故鄉小城的人夢寐以求的啊!而且我和丈夫由於企業改革,都在故鄉的原單位提前退休,每月有一筆穩穩當當的退休金。丈夫的退休金卡都在我手裏掌握。我才不會讓他重蹈覆轍走過去的老路哩!

  我常常油然而生一種成功人士的感覺。即便是這幾天心煩意亂失魂喪魄的日子裏也是這樣。


  我的手機清脆而美妙的音樂響起。我有點驚惶失措。我的感覺背離了音樂的意義:靜止的手機突然有人通過它傳來聲音,這個聲音似乎就是我這幾天心慌意亂魂不守舍的原因。


  電話那頭從遙遠的故鄉內地小城傳來一陣耳語。我的大侄兒告訴我他的父親死了,也就是我的大哥死了。


  我聽到消息卻很平靜,就像我的客戶告訴我關於店內的小電器小機械商品的信息。我一時找不出什麽話來。麵對虛空中的大侄兒,我隻問了一句:“什麽時候死的?”他告訴我是今天早上。我說現在快中午了,下午就去車站趕車。我會立即趕回去的。


  我相信千裏之外的大侄兒一定明白我的心情:我是把他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大哥的死看成大事,也非常悲傷。


  但是我心裏很清醒地意識到,我回答他的話很平靜,就像他告訴我的話一樣。


  我無法在電話裏按照世俗的方式表現我這個小妹對驟然傳來的大哥的死以非常的悲傷。就像我的大侄兒告訴我他的父親要出一趟很遠很遠的門,很久很久不能回來,通知我回家給他父親送行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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