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給我一根杠杆就能撬動地球
關麗英擇友交往絕非膚淺，陽春白雪，和者蓋寡。而她平時卻喜歡與他交談，這讓他頗為得意，以為自己絕非淺薄之徒，淺薄之徒能當班長嗎？但是這擋不住他在關麗英麵前的規步蹀躞，如履薄冰，生怕被她看扁了。
但是今天她小看了。他和她都有道理，隻是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關麗英不是柏金玉一樣的妹仔。
柏金玉是蔚藍天空下一望無垠的沙灘，隻要沙灘上有一個人或別的什麽，就會有個影象，老遠就能看到。而關麗英卻穿行在茂密的樹林裏，像仙女一晃就不見了，卻留下無盡的遐想。他的大字板對成百上千人宣讀，很容易俘獲柏金玉的少女之心，而關麗英隻在樹林裏隱現，逍遙而無動於衷。
他相信自己隻是小試牛刀而已，來日方長，他會讓關麗英折服的。
可惜範全有風光不久，工作組撤走，文化革命全麵展開，學校停課，長征串連，文攻武衛。本可以讓範全有大顯身手，但結局未可料也。這一切，範全有都漏過了，失去機會。
他父親早故，是母親在縫紉社做針線供他念完高中，如果不是那場席卷一切的運動，範全有本可以考上大學。念大學全部由國家負責，母親就可以鬆口氣，不再艱難。而現在複課鬧革命，仍然要靠母親做針線供他的經濟來源，母親覺得太冤，非要他回家來參加縫紉社工作不可。
參加縫紉社工作，仍然從事父母親窩窩囊囊幹了一輩子的行業，尤其要在縫紉社主任柏新舉手下，而自己是同學們公認的高材生，範全有覺得實在不光榮。
他說不去，寧願去工地挖基腳，挑土方，送磚頭。母親不理解兒子為什麽要這樣。縫紉社雖然不是國家工廠，但也是縣屬集體企業。縫紉社要擴大，培養接班人，報縣勞動部門批準，正式拔給勞動指標，就是正兒八經的工人了。工作穩定，每月有固定工資，有合適的找個女的結婚，成個家，這就是做母親的心願，為什麽要去做臨時工，做小工呢？
母親的話很有道理，臨時工，小工還比得上勞動部門的正式指標嗎？名譽上更是不可比了。
比較而言，兩利選其重，兩害擇其輕，接受柏新舉的領導似乎不算太壞。母親為他報了名。柏主任很高興，說現在反正沒有大學考了，全有來社裏做事，嫂子你就輕鬆多了，何況全有是高中生，聽說還是高材生，將來接我的班，一定大有作為的。
母親聽了高興，將柏主任的話學給全有聽，全有說，那是套話，說起來好聽的，真要是接他的班了，他肯放手？從說這句話開始，他心裏就有了打算。
集體企業是城鎮勞動者自發組織起來的，應該自行安排生產和勞動報酬，但是在政策上界定為向全民企業過渡性質，因此，隻要可能，都向全民企業學習。
縫紉社的技術工種主要是裁剪衣服，而車製現成的衣料隻能算熟練操作工。範全有被安排供銷工作，想辦法從外麵攬進業務。
例如某單位需要工作服、袖套、手套等勞保物品，訂個加工合同，再找物資供應部門批指標，找百貨公司買進原料，運回廠裏加工，加工好了，送到合同要貨單位，驗收合格，在原來收了定金的基礎上結算，收回貨款。
這已經是工業企業的管理工作了。但範全有的工種性質是學徒，月工資18元，第二年20，第三年22，然後轉正定級，27元。國營工業企業就是按這樣的程序和標準，對學技術的青工進行管理的。集體企業則無論是否學技術，進廠的青工都這樣，是技術工的標準。
目前工資是低了點，但以後有發展前途。範全有高興了一陣，工作起勁，但慢慢就知道自己低國營工廠一等，二等公民，比不上人家的光榮和待遇。都是有勞動指標的，為什麽就有如此大的區別呢？特別令他痛心疾首的，他的集體工廠在很多時候還比不上鄉鎮工廠。
附近有家鎮辦玻璃廠，二、三十個人，卻每天忙不過來，經濟收入可觀。據說鎮裏就靠這家小小玻璃廠，解決財政缺口。
而他的縫紉社就不行，無論領導和供銷人員怎樣努力，訂來大宗加工業務，社裏的收入還是緊張，發工資寅吃卯糧，勞保福利捉肘見襟，職工有病拿不出醫藥費，這樣的工廠有什麽意思？
特別令他憤憤不平的，鎮玻璃廠真正是自主用工，沒有人通過縣勞動部門批準，就是廠長也不是，卻是貫徹多勞多得，少勞少得的社會主義分配原則，沒有什麽18元的學徒工資，最不濟的也拿到四、五十元，多的達到100多。這太不公平，也太吸引人了。
範全有沒事就去玩耍。說是玩耍，實際上是刺探他們高效益高工資的機密。
鎮玻璃廠並沒有什麽機密，一切都向世人攤開。你可以看，可以問，當你流露出羨慕，他們卻每個人都欣慰地微笑，這就是他們的驕傲。廠長向友明本來是個農民，沒想到要做工廠裏的事。表哥在省醫藥公司，告訴他需要大量的醫藥用玻璃儀器，當地田少人多，不如組織人生產，對當地對本人都好。鎮裏很支持，就辦了這個廠。
“用不了多少錢，也就是10來萬元吧。我們業務做不贏，要貨的多，貨到就付款，有的還事先拿給你預付款，嘿嘿。”
範全有進一步了解產品價格，以及生產能力，大吃一驚，他們的利潤率竟是縫紉社的數倍！
“這是你們產品好，不能說明別的什麽。”
“產品好決定一切。你是縣屬企業又怎麽樣，想跟我們學嗎？”
範全有心裏一動，對呀，為什麽不能也做玻璃儀器產品呢？那個做衣服的行業，想想都令人氣悶。那是一塊烏雲。真正的烏雲被風一吹就散，心頭的烏雲不是烏雲，簡直就是一塊磐石，壓在心頭永遠都沒有晴朗的日子。他必須搬開這塊磐石一樣的烏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