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雙重人格的喜劇
縣裏有一批民辦教師轉正的指標,但是要通過集中考試,按照高分到低分錄取,考試時間就定在星期日。
米沁的學校有三個民辦教師,隻分配了一個考試指標。通過評定,另外二個沒有過多爭執,就一致同意讓米沁參加縣裏考試。
米沁本來想讓出這個指標的。不是發揮風格,更不是怕考不好,因為星期日的考試對她來說不啻於聾子的耳朵,有了指標也是浪費。但是要強的性格使她強忍住衝動,默默地接受了命運的挑戰。
為迎接這黑色的一天,米沁想了許多辦法:用針紮,用辣椒塞鼻子等等,能解決問題嗎?父母說:什麽都試過,都不能解決問題。
能不能讓人事不省的那一天提前來到呢?看來隻有這個辦法可試了。
考試前三天,學校安排她停課複習。
考試前的星期六那天,她坐在自己的臥室裏,關好門,按照父母告訴她的情狀,拿出自己的畢業照片,呆呆地看著,什麽也不想。心情倒也舒暢,好像是一種享受,想像裏便不自覺地從自己照片中浮現出倪雲飛的容貌來。
倪雲飛在笑,仿佛又是在學校裏的情景,時隔幾年,他什麽都沒變。當然,她對他的喜歡也沒變。
鍾聲響了,老師宣布下課,教室裏的寂靜瞬間被熱鬧代替。米沁習慣性地站起來,有意地伸個懶腰,就勢轉過身子,眼光往後麵一掃,看見了倪雲飛。倪雲飛還是端正地坐在課桌上,是那種穩穩當當的坐姿,眼光迷離而幽遠。忽然,他迎著米沁投過來的目光,燦然一笑;米沁就哆嗦一下,莞爾一笑,但笑得很不是時候,也許臉頰已轉過去了,對方沒看見,也許笑得很勉強,讓對方誤解為不屑一笑,或者冷心的一瞥,但後悔已來不及了,她不可能又回過臉去尋找令其心動的笑臉。這時,有好幾個同學來到倪雲飛的身邊,拿著課本,圍著他問這問那。倪雲飛宏亮的嗓門講了很長時間。她很想走過去看看,但這不符合她的性格。她倒是想聽聽倪雲飛在講些什麽,她相信倪雲飛一定會送給她一個溫柔的目光,但是她受不了那幾個同學的看法,他們會想:我們不會找你請教的,不管你有多麽好的教師的天賦,也不管你的水平多高,我們不買你的帳。
不知什麽時候,倪雲飛來到她身邊,拿起她桌上準備民辦教師轉正考試的書本,說:“這麽多年,你終於盼到了明天的機會,你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你不能走神,不能人事不知,不能對不住我啊。”米沁頓時淚如雨下。她終於看到了倪雲飛來到她的身邊,聽到了抓心揉肺的體己話。果真是“朋友易得,知音難求。”這些年,她的心夠苦的了,為了什麽呢?就是為了這一天,為了聽到這幾句話。她想拉住他,讓他坐到身邊,安慰他,告訴他,隻要有他在身邊,她就什麽也不怕,一定頭腦清醒,考出好成績。但是,她的手抓了個空,眼前的人影不見了,空落落的臥室隻有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著,哪裏有什麽倪雲飛。
她看看桌上的鬧鍾,竟然過去了六個小時。
第二天清早,母親陪她坐大隊的拖拉機進城。她的書包是母親拿著,自己東倒西歪任由母親攙扶。許多認識的人就問:“米老師上醫院看病啊?”母親隻是含糊地點頭。
來到指定的考試地點,母親找到女兒的座位,自己掇條凳陪著,
監考老師是個女的,見米沁病懨懨的樣子,很是感動,關心地問能不能堅持。母親說試試吧。
考卷發下來,母親就按照女兒的囑托,一邊用力掐她的人中,一邊湊在耳旁不停地叫喚:“米沁,醒醒,考試了!”一連喚了好幾遍,米沁果然睜大了眼,眼裏有了神智,急急地抓起筆來,在考卷上飛快地寫。寫了一陣又停下,急急地在身上摸,摸出皮包,現出自己的小照片,凝視了一瞬,就放在桌麵,又急急地埋頭去寫。很快,寫完了,把筆一丟,又拿起皮包,凝視著照片。
監考的女老師很驚異的看著這一幕,感到很不可理解。要說是病人,一忽兒又精神旺盛,奮筆疾書,比健康人還要有力量;如果沒有病,一忽兒把筆一丟,就神經兮兮地看照片,在考場看什麽照片啊!雖然是她自己的,也沒有一點道理。監考老師好心提醒她收起照片,米沁抬頭望著老師,毫無表情的目光令老師害怕。老師就說,考生倒是個漂亮姑娘,照片上的模樣也很俊俏,莫不是個“自戀狂”?
母親見女兒的卷子上寫滿了字,無論怎樣掐她的人中都無濟於事了,便請求監考老師看看,卷子是不是考完了。監考老師很驚訝,這麽短的時間,米沁帶病答完了全部考題,而其他考生還隻剛剛做完一半,真是奇才!便不由對這個奇怪的姑娘多看了幾眼,然後點點頭,說:“考完了,你陪她出去吧。”
母親不知道老師是什麽意思,是考試時間已經到了,老師讓她陪女兒出去,還是女兒違背考場紀律,不要再考了?她一時不知怎樣是好,是聽老師的安排,陪女兒出去,還是求老師照顧,讓女兒繼續考?監考老師明白她的意思,笑著說:“你女兒考得很好,您就放心陪她出去吧。”
母親放下心,頓時眼裏湧出了淚水。她沒有想到監考老師會說出這樣的話。她和米沁的父親盼望女兒能轉個正式,這一輩子就有了依靠。好不容易爭取了一個考試的指標,考試女兒是不怕的,卻考試的時間偏偏定在星期天。星期天女兒靈魂出竅的樣子,能考好嗎?沒想到監考老師說她考得很好!母親一邊擦淚,一邊將疾迷迷的女兒連扶帶拖弄出考室。她要盡快將好消息告訴孩子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