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敵人
從臥雲院出來,江入雲沒有回到那間有師兄弟們護著的院落,而是一路走著,一路思索著,回到了自己那清冷卻視野極好的兩畝三分崖麵。待得反應過來,人已經到了山崖跟前,其時日已西墜,斜陽懶懶地將光灑在崖麵山,世界又重回安寧與孤獨,江入雲愕然醒悟,原來自己專心於想事情,竟然忘了自己目前的居所是客房了。
山崖,已然是他的家。
鑽進柴屋取出茶具,燒上一壺水,泡開了半勺茶,然後坐在崖邊細細地品著,望著遠處山峰上雲起雲落,江入雲突然想起來在那些雜書上看過的半闕詩“深夜數甌唯柏葉,清晨一器是雲華。”原來一入茶道,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看得風清月朗。心中將所有事情都放下,江入雲即刻感覺到無比的輕快。
原來人生可以過得這樣跌宕起伏。
江入雲第一次有了一種說不出來的夢幻感。
兩個月前,自己還是這山崖上一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頑劣少年,兩個月後,他竟然是這魔域當中拯救十族的英雄!這落差有點大。
如果隻是一個英雄也就罷了,偏巧自己救的那幫人不是別人,竟然是魔域之中高高在上的十殿魔君!
“魔靈”啊!這個稱呼並不是一般人能夠得到的,自此,他能夠調遣魔域中的任何物,甚至在一些情況下可以直接差遣魔君!千百年來,有幾人能夠擁有這樣的權利!?
如果下一步做得好,跟著點微上人去了帝都,再在消雲嶺深造一段時間,自己豈不是未來北晉帝國年輕的一名政壇將星?
少年英雄,英雄少年,何其美哉!
從本性上來說,自己並不是個貪圖榮譽的人,但是從世界的邊緣走到世界的中心,這段原本看起來同登天一樣的路似乎也並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
“榮譽……”
腦子裏麵突然冒出來雜書上的一句話“虛榮乃是毒藥,戒之方可警醒,慎之則保無虞,貪慕之為自尋死路,何哉?權柄也。”
記不得這句話是哪本書上的了,但此話一出,江入雲不知道是茶喝多了還是山風吹多了,突然出了一身冷汗。“世界的中心?不正是權力的中心?權力的中心又豈會是一帆風順?”
想起這兩天點微上人的一言一行,他在自己心中依舊高大、光明是沒錯,可是他的那些手段那一個不是江入雲能看明白的?沒看明白不說,自己幾番也成了他手中的棋子,完成了抓捕並封印鞠榮花的事情!這策略、這手段,那可是比所謂的“英雄”不知道高出來多少層次!
突然,心中又出現了點微那句話“你的目標要比他們高。”尊尊告誡的聲音,依舊如同醍醐灌頂。
輕輕鬆鬆一句話,便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軌跡,同時,這句話出現之後,自己便如同有了神通一般,竟然莫名卷入到了魔域上層的爭鬥之中!難道事情真的就隻是偶然麽?偶然的話為什麽這句話會出現在兩個月前?如果用巧合來解釋,那也太巧了點!
雖說是冬日,但江入雲脖頸,竟然冒了一層冷汗!
顫抖著手,江入雲又燒了一壺茶,盡數灌了下去,方才用暖氣將冷汗壓了下去。
如此牛飲,倒是有些浪費了那些好茶。
身體上暖和了,心情上就哈了一些。
雖然說點微的手段讓人捉摸不透,但是總體來說封印妖後並不算是什麽壞事,這老女人縱橫魔域幾千年,雖出現的不頻繁,但是名聲並不好,封印她也不算是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所以點微也不能算是壞人。
既然點微不是壞人,他又來自朝廷,自然也不會是危害天下生靈之人,跟著他定然也不會走到邪路上去,竟然走不上邪路,那麽他江入雲害怕什麽?
想到此處,江入雲方才冷下心頭,將“魔靈”一事看得風輕雲淡起來。魔族危機已解,自己今後就是跟著點微上人混了,魔域也不會太多踏足,“魔靈”什麽的,也就是“煙花爆竹一場夢,醒來萬事皆隨風”了。
想至此處,心中的忐忑方才歸於平靜。
從懷中摸出來摩羅之眼,端視了半晌,直至日光消失,星鬥初升,江入雲才悟出來另一個道理“世界上好看的東西,大多是透明的。”
方才微微一笑,為今天突然明白了這麽多道理想獎賞一下自己,煮上一鍋兔子頭,慶賀一下,一道火紅的烈焰流星般劃過懸崖,準確無誤地落在茶幾之上!
“小傻鳥?”江入雲呆了一呆。
這是怎麽了?這家夥怎麽又是周身火焰?難道又是在哪裏被誰惹火了?今日午後江入雲隨著小廝去見點微上人,這家夥躲在被子裏睡覺,莫非是被人一個不小心卷到被子裏了?
這邊正疑問著,小火鳥抬頭瞅見他手中的摩羅之眼,眼睛瞬間從外翻狀態換成了內翻,渾身火焰忽地熄滅,翅膀和腳都縮了起來,變成了一團正在瑟瑟發抖的毛球!
妖後的領域,它能感覺到!
嘻?這下有辦法治你了!江入雲笑道“嘿,都說了你的火氣別那麽大,你就是不聽,這下好了,這東西專治你的火氣,你看……這東西是掛在哪裏好?這裏?”
江入雲捧著摩羅之眼在胸口比劃了比劃,小壞鳥兒抖得像是篩糠,“啾”的一聲叫得像是秋天裏的蟋蟀。
“這裏?”江入雲又將摩羅之眼拿起來在臉上比劃了比劃,小壞鳥兒直接將頭也縮了回去,隻留下幾隻成羽在外麵,看起來像是插了幾根羽毛的毛線團!
江入雲瞬時有一種報複的快感充斥全身。
月亮上來的時候,一鍋兔頭終是燉煮好了。江入雲特意煮了半隻兔肉,那是小壞鳥兒的食糧。出鍋之前,撒上一些佐料,香味頓時四溢出來。
“哇!好香啊!”崖邊山路上,突然傳來一個青年的聲音。江入雲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但是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便站起身來,向著來人笑道“哪位兄台如此雅興,夜晚了竟然駕臨我這荒山孤崖,不怕半路被狼吃了麽?”
“狼?”來人一邊漫步走上崖麵,一邊笑道“狼來了好,我聽說這裏的狼都是極品,殺狼取皮,將皮以晾幹,然後軟化、清理之後熟製,再用芒硝浸製,之後再次晾幹,既得一張上好的狼皮,如果這些皮運至帝都那邊,一張皮可以賺得五十金,所以狼來的多多益善,要是能來一群最好,來一群的話我這一趟夜路可就走的值了!隻消二十隻,便是千金。”
“啊?”江入雲呆住。
這人真會算計。
會是什麽人?
來人從月色下漫步走到江入雲跟前,微微拱手算是行了一禮,眼睛卻直勾勾地往江入雲的鍋裏麵瞅,待得看清江入雲鍋裏麵的一鍋兔頭在不住翻滾,直接抹了抹口水,然後轉過臉又向江入雲拱了拱手“哇!原來是兔兒頭啊!向來聽說子午峪的兔子夏瘦冬肥秋長膘,兄台真是好手藝,竟然在這冬日寒夜裏煮了這麽一鍋,看來自是吃兔肉的行家!美哉美哉!不知今日可否賞兄弟一口?”
來人抬起頭,麵色俊朗,錦衣泛著淡淡的月光,宛如夜遊神,正是那日跟著海虹子一起冰封了馮明華的那個叫做“白羽”的青年人!
江入雲臉色頓時冷了下來。此刻,這人來這裏卻又是為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