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劫囚
瞬間的光影灑在潮濕布滿青苔的牆上,隻那麽一抺,顯得那麽纖弱,卻是極亮。
這是一天當中,縣衙暗無天日的牢房內僅有的這一抹日光,顯得彌足珍貴。
陳母趴在那一小片陽光裏,些許的溫暖讓她因陰寒而顫抖不止的身體。
咣當一聲,沉重的牢門被打開,煙塵嗆得陳母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整個人趴在地上,肺如同風箱一般發出沙啞的嘶鳴聲,臉色如紙片一樣瘮白,沒有半分人色。
陽光透進牢房中的一束光線下,灰塵在快樂的旋舞間露出一張邪惡的臉。
他的臉因陽光切割,變得光影斑駁,隻有一張嘴在光線下顯得分外殷紅如血,雙眸卻在暗中窺視,那眸色暗如夜,濃黑得化不開。
好似來自地獄的厲鬼,卻身穿花色分明的飛魚服,身配繡春刀。
陳母一抬臉,見這人分外眼熟,心中正驚異,一個如豺狼嘶啞的聲音響起:“老不死的,咱們又見麵了!”
說罷,他劈手抓起陳母好似抓起一塊兒破布,輕飄飄如同無物。
“想不到,窩藏賊犯有你,科場案還有你,病歪歪一個老家夥,倒是讓我打了眼!”
啪一下,陳母如同玩偶一般被他摜摔在地上,正要起腳就踹,卻見她已口鼻出血,這才作罷。
“左軍爺,這人不能再打了,小心死了沒法兒向皇上交代!”
一旁的典獄忙勸道。
“哼,也是,去了京城也是個死,非要多費手續!”
左千戶冷哼一聲,打開牢門一招手,“去,把這死婆子架到囚車上去!”
兩個錦衣衛應聲尊命,架起已昏死過去的陳母,拖了出去。
當左千戶路過一間牢房時,卻被身旁的典獄叫住:“軍爺,軍爺,捎帶上這家夥,順道出了城就……”
左千戶不解,手中忽然被塞進兩顆銀豆子,一掂足有三兩,再看那典獄用手在脖子上一比,立刻明白了。
隻見這黑牢中關押的是一個已被渾身打得稀爛的土匪,還是個獨眼龍。
“他?”
他用手一指。
那典獄千恩萬謝的點點頭,俯在他耳邊講,“是個土匪!”
左千戶一笑,“好說,爺送他一程!”
出了縣衙牢房,刺眼的陽光直刺得左千戶睜不開眼,一旁,早有縣太爺,同知,以及當地一些鄉紳前來送行。
“但願千戶大人此行順風順水,順便向左老太師問好!”
封龍縣的知府急忙準備了一些禮物托他一齊帶上京城,孝敬左太師。
另外準備了一些水酒,算是餞行。
雖然千戶品級比不上縣
知府,奈何是六扇門出身,還攀得上左太師,所以反倒讓知府誠惶誠恐。
“皇命在身,卑職不敢逗留,你的心意,卑職會傳給左太師,這就各自散了吧!”
說罷,左千戶帶領囚車,近三十名錦衣衛押解著陳母和那個土匪遠去了。
縣令大人熱臉貼了個冷屁股,自是不快,悻悻離去。
三十個錦衣衛,左千戶騎馬在中間,身後是陳母趴在囚車之中,囚車之後拖死狗一般拉著那土匪劉獨龍,兩隻腳邊走邊流血,留下一路血腳印。
已是初夏,官道上被陽光照得發慘白的路,讓人見了心都熱得慌。
此時在京城中,這些養尊處優的錦衣衛們,雖然個個有那麽兩下子,可似這押解人犯上京的苦差使卻不多接。
一個個又累又熱,如狗一般,開懷解帶,反正也不在京城,把個飛魚服斜披,手提,胯刀橫架,十分無狀。
左千戶雖然騎著馬,可這毒辣辣的日頭,他也有些受不了,拿起水壺咕咚,咕咚,幾大口灌下。
“水,水,各位官爺,能給口水喝嗎?”
野貓山的二當家實在抵受不住,不住的哀求。
這時來了一個臉上帶有胎記的錦衣衛,冷笑得來到他身邊。
“喝水?”
奔波霸拿出水壺,一搖,來回晃當的水聲更讓那二當家幹渴不已。
他眼巴巴望著,雙眼充滿了渴求。
隻見那奔波霸擰開了塞子,將這半壺水當著他的麵傾瀉而下,陽光下一線銀亮的水流,很快浸入沙子中,轉瞬化為白煙。
劉獨龍見那小小沙坑中還有一小汪水,忙俯下頭去像狗一般喝水,卻被奔波霸一腳踢開。
劉獨龍見那一小汪水也被他踩在腳下來回一抺,沒了。
引起周圍錦衣衛一片哄笑聲。
劉獨龍僅剩的一隻眼也漸漸眯了起來,死盯著那奔波霸,眼神慢慢變冷。
奔波霸見這土匪的眼神先是嚇了一跳,那種出自骨子裏的陰冷,讓他不寒而栗。
可一下反應過來,這不過是被拴著的土匪,居然敢這樣看自己,不由心頭火起。
他揮起鞭子直抽得劉獨龍連連告饒,“軍爺,軍爺,不敢了,不敢了……”
“罷了,別鬧了,看下那死老太婆曬死沒有,死了,割了頭,交差,省得在這兒幹耗!”
左千戶一聲命令,讓眾人看到希望,可那奔波兒灞上去揪起那陳母的白發一拽,陳母不得不抬臉。
此時的她,眼神迷離,轉過臉來麵對奔波霸,囈語了一句讓人莫名其妙的話。
“父王,快跑!”
奔波兒灞聽到,哈哈大笑,
轉頭麵對眾人狂笑道:“這死老太婆叫我人父王!”
哄笑聲四起,左千戶一臉納罕,見那奔波兒灞左右開弓打得那老太婆奄奄一息,忙喝令:“住手,鬧夠了沒有,鬧夠了繼續走!”
眾錦衣衛大失所望,滿以為這死婆子一死,就不用出這趟苦差了,卻哪曾想到這婆子,命硬得很。
一路上,陳母幾乎水米未進,烈日灼灼,人趴在囚車上,腳不沾地,已是耗得進氣多,出氣少。
來到一處岔路口,就是當日思雨一行人在這裏遇狼的地方。
左千戶馬鞭一指,隊伍向左邊路口前進。
行不及多遠,此時已入了山林,道路一側山崖陡壁,萬丈深淵。
人稱這裏是鬼見愁。
左千戶打馬在這裏向下看去,隻見這深澗下麵雲霧繚繞,看不到底。
崖底一股陰風襲來嚇得那馬匹嘶聲連連,急忙後退,把個馬上的左千戶差點摔於馬下,好半天才穩住座騎。
他冷冷笑了一聲,一個毒計湧上心頭,手一指關押陳母的囚車和那劉獨龍,吩咐道:“來人呀,把她,他,連囚車帶那馬車,一齊推下去!”
眾錦衣衛十分的開心,終於大人發話了,個個心想,早該這麽幹了,省得走這麽遠。
可就在他們正準備剛剛動手時,忽然前方響起了一陣鞭炮聲,劈裏啪啦,火光四濺。
這不年不節的放什麽爆竹,讓眾人大惑不解,左千戶心中也奇怪。
忽聽背後一聲喊:“大當家,兄弟我在這裏!快救我!”
一陣鞭炮硝煙中,忽然閃現一個穿著虎皮裙的男子,身後跟的一群土匪。
左千戶瞬間就明白發生了什麽,驚恐完全攫取了他的心,大聲命令道:“快散開!”
眾錦衣衛大都未反應過來,路旁的青草叢一片片翻起,長槍,弩箭,如雨點般射來。
一些錦衣衛根本沒來得及反應,一下就被射飛出去,掉進了深崖。
奔波兒灞連忙鑽進囚車底下,卻被劉獨龍用手中的鏈鎖勒住腿一下拽了出來,硬是用鏈子勒住脖子。
奔波兒灞急用雙手徒勞的拉扯鏈子,沒一會兒,頭軟軟垂下來,已然氣絕身亡。
左千戶慌了,急忙帶馬向前跑,可是跑不了幾步,卻被絆馬索,連人帶馬一塊絆倒。
一名匪兵拿著把巨斧向他砍來,把連忙打了幾個滾,巨斧劈在地上,火星四濺。
千戶的身手果然了得。
就在那匪兵拿起巨斧,再欲砍來時,忽然背後一把繡春刀,破腹而入。
那匪兵,頓時就軟了,跪在地上,左千戶,這才發現,居然是那個獨眼兒的土匪
。
這真是讓他匪夷所思。
隻見他連忙拽過受驚的馬,急切的說道:“千戶大人,你快跑吧!”
左千戶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做,可是事情緊急也來不及細想,他立即跨上馬匹向前奔去。
就在這緊要的關口,從路旁邊闖過了一個壯漢,眼見奔馬迎麵就要碰上他卻不躲閃。
這越發讓他左千戶發了狠,雙腿一夾馬腹,戰馬嘶鳴,當撞到那名壯漢的身上的時候,卻如同撞到了一麵銅牆鐵壁上。
可以隻見那壯漢一拳打來,竟然將戰馬的頭蓋骨,哢啦一聲,折碎,左千戶連人帶馬倒下來。
他被馬匹壓住腿,急切不得脫身,眼見那黑塔般的鐵漢子,一步一步向他走。
他急切的四處搜尋,順手在腰間居然拿出一把短火銃,朝著那健壯的漢子就是一下。
黑煙畢現,火光閃現之後,那個壯漢愣愣的從自己身上看去,肚子上多了一個血窟窿。
他頓時渾身無力,軟倒在地。
趁這時,那左千戶剛剛脫身,卻迎麵被一個銀發老太用劍逼住,他本想再拿起那火銃朝她也來一下。
卻發現沒有裝藥,急切間想拔刀卻發現刀在死馬身上,他急了,幹脆倒拿短火銃迎頭砸來。
眼前劍花一閃,手中的火銃竟削去一半。
他急向後退,卻一腳踩空,眼見要跌入那萬丈深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