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陰雲
初夏的午後,大團大團的陰雲向京城皇宮正殿鴟獸屋脊壓來,壓得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厚重的雲層被一道閃電劈開,黑雲翻卷,雷聲陣陣。
今夏的第一滴雨落到地麵上的時候,皇帝的詔書也頒布了下來,以八百裏加急的速度直接發往常山。
很快這大雨夾雜著冰雹,紛紛砸向了地麵,由遠及近雨霧密密匝匝,升騰起的白煙遮了人眼,讓人看不到遠處。
大明帝國立國以來,有史最大的科場作弊案,驚呆了世人,也讓天下讀書人十分的寒心。
案發以後,皇帝十分的震怒,著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法司會審。
當日第二場會試成績全部作廢,從翰林,彌封、謄錄、校對、閱卷、填榜等一係列考官十八人全部收押,嚴刑逼問。
事情的起因,是一名儒生,在第三場會試以後,坐在一個小酒館內與同鄉開懷大飲。
酒酣耳熱之際,他竟然爆出了驚人之語。
“這一次我必然高中,至少在前一百名以內!”
起先大家都以為他是酒醉狂言,並沒有放在心上,可是他接下來的話更是讓人心驚不已。
“你們知道我為什麽敢這麽肯定嗎?”
他已經喝的眼神都發直了。
一旁的同鄉笑著問道,“怕是你夢見了吧,以你的水平能高中就已經不錯了,還能考到前一百名以內癡人說夢呢!”
眾人也都知道他的深淺,一起哈哈大笑。
這反倒把這醉漢惹急了眼,當場撕開外衣,露出了裏麵白麻絹的裏衣,眾人不看還好,一看當場愣住。
不能不說,這是極為細心的傑作,隻見那件白麻裏衣上裏裏外外。布滿了黃豆大的字跡。
可是盡管小歸小,但是極清楚,娟秀的字跡,讓人一望而知,而那上麵的內容幾乎包羅萬象。
從時文到經義,應有盡有。
一旁的所有同鄉,連忙仔細看去,更為讓人心驚的是,這上麵赫然就有幾道剛剛考過的截搭大題,而且一字不差。
隻這麽一下眾人呆立當場,在那一刻,眾人就覺得這十年寒窗當真是喂了狗,還不如搞這麽一件,什麽都解決了。
當酒醉的那人忽然發現這氣氛不對,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撕開了外衣,露出了那件作弊的內衣。
直嚇的酒都醒了一半,化作了冷汗,流淌了下來,連忙掉頭就跑,那幾個儒生如夢方醒,連忙出去抓他報官時,卻已晚了。
隻這一下京城裏就徹底亂了套,錦衣衛四處抓人,翻遍了城內的大小客棧和酒館,也沒有找到那個儒生的去向。
最後隻知道他來自於常山,捕快隨後就來到了常山,依著那人所報的居處,直撲而來,卻撲了個空。
這可真是平地起風雷,闖了一場塌天大禍。
當消息傳到思雨家的時候,思雨簡直驚呆了。
一家人嚇得魂不附體。
想當初範院長拍胸脯保證說是沒有事情的,他做這件事情已經做了十幾年了,從來也沒有發生過事情,怎麽這一回就偏偏讓自己趕上了呢?
每一次的敲門聲和鄰居的問候聲,都會讓思雨一家感到驚恐不已。
似乎每一次敲門都像是在針對自己,夢中都能夠夢到錦衣衛過來鎖拿他們。
每天過著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惶惶不可終日。
思雨十分想知道範院長的下落,可是她也不敢特意的打聽他,怕引起別人的懷疑。
在一次儒生來取書的時候,他從側麵的問了一句範院長最近忙嗎?
而那個儒生悄悄的回答道“你還不知道吧?範院長好像已經失蹤了一段時間了,誰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思雨聽到這話以後,魂都快嚇飛了,不知道完全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案子會不會扯到範院長,一旦扯到範院長,範院長被抓進去以後,是怕是受不了那嚴刑逼供,說不定就會將自己供出,這可怎麽辦呀?
弟弟允植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為好,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如果他沒有在樂善堂輸出去那麽多銀子欠下那一萬兩銀子,那麽自己的姐姐就不會冒這麽大的風險來救自己。
可是這事情也真是可笑,早知道那個神秘人會給姐姐留下那麽多銀子,何苦來哉非要冒這麽大的風險,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說這些還有什麽用?
這真是怕什麽,會來什麽,蠻以為範院長拍著胸脯保證自己已經幹了十幾年,根本就不會出什麽事情,如果沒有他這樣的保證自己才不會冒這麽大的風險。
人人都知道本朝法令森嚴科場作弊案,那可是頂了天的大罪!
陳母知道這件事情以後也是每天以淚洗麵,可是她從來也不敢在思雨麵前哭,她怕自己一哭,思雨,心中更為難受。
這可怎麽辦?她不能失去自己的女兒,自己女兒為了這個家操碎了心,如今要是為這件事情再把自己的性命也搭進去。
她怎麽對得起自己的女兒?
每每思及此處,她痛定思痛,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
她對思雨說道“思雨你跑吧,範院長已經跑了,相信他是一定聽到了風聲才這麽做,說明他已經知道有了危險,如果抓住了範院長,那麽你也跑不了,遲跑不如早跑,你拿上所有銀兩趕緊跑!”
“這天下之大,往哪裏跑?”
思雨顯然舍不得母親和弟弟,想到自己如果一走了之,隻怕是官府,錦衣衛也不會放過自己的母親和弟弟,那樣一來她豈不是心中更為難受,更放心不下。
“我知道你舍不下我們,可是事到如今能走一個就趕緊走一個,你走以後我讓你弟弟也跑,剩下我一個老太婆,任憑他們發落。”
思雨見自己的母親說這話時神色非常的堅決,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堅決的搖搖頭對母親說道“不,我堅決不走,事情還沒有到最後關頭,說不定範院長他們永遠也抓不到,即使抓到範院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不會把我供出來的。”
陳母見自己女兒如此固執,氣不打一處來,抬起了手,當場就給了她一個耳光。
“你這個孩子怎麽一點輕重也不分,到如今都捅了天的大禍近在你眼前,你還不跑!”
思雨淚光點點,抱住自己的母親,大聲哭道“一個勁兒的讓我們走,我們走了,留下你一個人怎麽辦?”
陳母撫弄思雨的長發,萬分不舍“思雨,你先和弟弟跑出去躲上十天半月,如果沒有什麽事情你再回來,以防萬一。”
弟弟允植也在一旁勸導自己的姐姐對她講“姐,就按母親說的辦吧,我們出去躲個十天半個月沒有什麽事情,等風聲一過我們再回來,興許本就沒有什麽事情,說不定那個時候範院長也回來了。”
思雨轉念一想,覺得這個方法也不是不可行,她隻要時常聽著點範院長的下落,就可以了。
如果範院長也被錦衣衛抓走,那麽這個家可真就不能回了,到時候她得想辦法把母親接走。
如果範院長安然無恙,若無其事的回來了,那麽說明這件事情已經徹底過去了,說不定上麵雷聲大,底下雨點小,和往常一樣鬧那麽幾下子,就一切風平浪靜了。
這一切的關鍵就在於範院長是否會沒事兒。
“可是娘,你讓我們往哪裏跑?”
允植有些急切地問,陳母沉吟了片刻。
“思雨不如你和弟弟一起去京城吧!”
思雨聽到這話都驚呆了。
允植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你瘋了吧。”
“不,你聽我講,娘以前聽過一個老漁民這樣講述過海上但凡遇到風暴,如果跑不脫的話,就調轉船頭,直向風暴中心駛去!”
思雨聽到這話萬分不解的問道:“娘,為什麽?”
“以前我也這麽問那老漁民,直到他說出了理由,因為一旦海上遇到風暴,一旦跑不脫的話,往往都是船毀人亡,絕沒有第二條活路!”
“那為什麽還往風暴中心駛去呢?”
思雨不解地問。
陳母歎了口氣繼續說道“這種方法也是死中求生,如果見實在跑不脫就直接開向風暴中心!”
“可那不是風暴會越來越大嗎?更是加劇全毀人亡嗎?”
允值一臉疑惑。
此時的陳母已經一臉決絕,堅定的眼神看向了遠方。
仿佛前麵就是驚濤駭浪,海麵上正醞釀著一場巨大的風暴。
漆黑的海麵上,浪潮洶湧,她需要帶著自己的女兒和兒子一起駛向那風暴眼。
“因為越大的風暴,風暴中心處有個風暴眼,如果有幸衝到那裏,船反而會沒有事,那裏的海麵反倒風平浪靜,隻要冷靜的呆在那裏,就不會有任何事情發生!”
思雨和弟弟聽到母親這樣說,簡直驚呆了。
“娘,難道……”
思雨已大概猜到了母親要讓自己去哪裏。
“對,去京城,去找沈滄浪,找沈家,既然他這麽長時間不找你,你就去找他!”
陳母贏弱的身軀,蒼白的臉,卻有著一雙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思雨。
“可是……”思雨一臉為難。
“沒有可是,能救你的隻有他。”
陳母以不容置辯的神情打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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