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七章

  禦顏熠回寢殿之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禦顏熠一抬眼,便看到容清紓罩著一件披風,歪在貴妃榻上,手中握著一本書沒有鬆開。


  禦顏熠調動內功,將身上逼人的寒氣驅散後,才心疼地向容清紓走去。


  禦顏熠想要將容清紓抱上臥榻時,淺眠的容清紓,已經睜開了惺忪的睡眼。


  若是細看,便能發現,容清紓的眼睛,還有些許的浮腫。


  看到是禦顏熠,又懶洋洋地閉上眼睛,往他的懷裏鑽了鑽,“回來了。”


  “抱歉,讓你等了一夜。昨晚,我……”


  容清紓一到床上,便縮進了被窩裏,“不必解釋,我知道。”


  “嗯,那你先歇一會,我去叫孩子們起來。”


  按照古禦禮製,他國帝皇親至古禦,古禦帝後需親自迎來送往,至少送別至皇城外。


  又適逢兩國結盟,百姓歡天喜地、載歌載舞,必然會舉國歡送君昭翰。


  所以,容清紓、禦顏熠更是不得不出席。


  容清紓掩下眼底的沉痛,故作嬌縱地翻了個身,將後腦勺對著禦顏熠,“我昨晚沒睡好,心情不好,不想動!”


  禦顏熠眸光閃了閃,語氣是一慣的寵溺,不過,卻還是夾雜著若有似無的沉重,“好,那你好生歇息,我們去去就回。”


  禦顏熠換了一身赤金龍袍,一出去,容清紓便壓抑不住心中的情緒,任由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將艾草繡枕浸得濕透。


  禦顏熠耳力驚人,裏麵的動靜,雖然盡可能地壓抑著,不想被他發現,可是,他還是隱隱約約能夠聽到。


  禦顏熠抬起手,想要推門進去,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放下,隻留下一聲長歎。


  禦顏熠心事重重地來到重華宮,孩子們都還在睡覺,可宮君愉卻縮在羅漢榻的角落裏,眼眶紅紅的,手上緊緊地攥著宮襄宸留給他的各種木雕。


  禦顏熠怕吵醒禦懿和、禦蔚楨,輕手輕腳地坐在宮君愉身邊,壓低著聲音,“君愉,怎麽了?”


  宮君愉心底憋著事,禦顏熠這麽一問,好像突然找到了一個宣泄口,哇哇地大哭。


  禦顏熠在宮君愉即將哭出聲時,便將宮君愉抱出了殿外。


  禦顏熠從懷中取出一方錦帕,輕輕地給他拭去不斷湧出的淚水,溫聲軟語地安慰道:“君愉,有什麽事,都可以和姨父說。”


  宮君愉縮進了禦顏熠懷裏,大哭不止。


  不知過了多久,宮君愉終於哭累了。


  禦顏熠再次耐心地詢問,“君愉,是不是有心事?”


  “姨父,我夢到,爹、娘都離開我了,他們再也不要為了,嗚嗚嗚——”


  禦顏熠柔聲安撫,“他們去了一個很危險的地方,擔心你受傷,所以,才暫時讓你在古禦生活。如果有一天,你強大起來,就能知道,他們到底去了什麽地方。”


  宮君愉的羽睫還沾著晶瑩剔透的淚珠,“姨父,真的嗎?”


  “姨父是皇帝,君無戲言!”


  禦顏熠肯定的回答,將宮君愉僅存的不安都盡數驅散,“嗯,我會堅強起來,不給爹、娘丟臉!”


  “姨父相信你!”


  這時,禦蔚楨、禦懿和光著腳丫子,不滿地蹦到禦顏熠身邊。


  禦蔚楨對禦顏熠的態度,表示極度地不滿,“爹爹從來沒有對我這麽溫柔!”


  禦顏熠看都沒看禦蔚楨一樣,隻是心疼地將禦懿和抱進懷裏,“你是哥哥!”


  “可懿和是姐姐,你對她也溫柔!”


  禦蔚楨有理由相信,自己絕對是禦顏熠撿來的。


  “懿和是女孩子,得寵著!”


  禦顏熠話是這麽說,但還是接過宮女遞來的鞋子,輕柔地給禦蔚楨穿上。


  然後,一手抱著禦懿和、一手抱著宮君愉,進入寢殿督促他們自己動手更衣。


  禦蔚楨不滿地撅起小嘴,“我找娘親去,她才不會這麽偏心!”


  禦顏熠聲音一沉,“不許去!”


  禦蔚楨被禦顏熠一凶,心底莫名一慌,“怎麽了?”


  “娘親不舒服,不要去打擾她。”


  禦蔚楨一方麵是不死心,但更多的是擔心容清紓,“那我更要過去看看了。”


  禦顏熠的聲音,多了幾分威嚴,“今天,舅舅要回去了,我們要去送他。”


  在幾個孩子麵前,禦顏熠看著比容清紓好說話多了,可是,禦顏熠教訓起人來,是一點也不含糊。


  禦蔚楨被禦顏熠一威嚇,登時就想到了幾日前的竹筍炒肉,現在屁股還隱隱作痛,立馬就老實了。


  “好,聽爹爹的。”


  禦懿和叉著腰,看著慫得不行的禦蔚楨,笑得前俯後仰,“早聽話不就沒事了!”


  等孩子們都穿戴整齊,準備出發時,禦顏熠又蹲在宮君愉麵前,鄭重其事地問道:“君愉,你可要一同去送舅舅?”


  宮君愉一想到君昭翰迫不及待地想要將他帶走,心裏便有些緊張慌亂,“姨父會不會將我送走?”


  禦蔚楨翻了個白眼,“爹爹這麽疼你這個‘親兒子’,想想都知道,他舍不得送你走。”


  宮君愉這才舒了一口氣,“那我就過去。”


  禦顏熠、禦懿和、禦蔚楨、宮君愉一行人,給君昭翰送行,雖然容清紓沒有出席,可這排場不可謂不大。


  簡直是萬人空巷,場麵比君昭翰作為山長,第一次前來古禦參加群英薈萃,還要**壯觀。


  在送別途中,君昭翰任舊不死心,想要將宮君愉連唬帶騙帶回安瀾,可宮君愉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非要留在古禦做小郡王。


  君昭翰沒轍,最終,也隻得作罷。


  君昭翰時不時,就會往城牆那邊望去,似乎在找尋某個人的身影。


  可是,眼中的光亮,在一次次找尋中,一點點地暗淡下去,“看來,她,不會原諒我了。”


  “一切,交給時間!”


  “但願,時間能衝淡一切……”


  最終,君昭翰再一眾人的目送下,進入了車輦之中。


  兩國息兵止戈,原本鎮守在邊關的將士,都班師回朝。


  緊接著,便是**行賞。


  此次怪帥出征的將領,有禦錦黎、尹逐逍、容延朗、賀璞等人,夏霽負責押運糧草,各方配合默契,眾誌成城,才取得戰爭的大捷。


  **行賞,禦錦黎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當居首功。


  隻是,禦錦黎貴為親王,除卻金銀珠寶,已賞無可賞。


  禦顏熠斟酌再三,決定賜予禦錦黎丹書鐵券。


  隻是,在頒旨之時,禦錦黎先一步開口,請求禦顏熠讓他代為撫養宮君愉。


  禦顏熠聞言便知,禦錦黎還是放不下君清黛。


  不過,即便禦錦黎戰功赫赫,向禦顏熠請賞,禦顏熠也沒有一口答應。


  而是讓禦錦黎暫時和宮君愉相處,若宮君愉願意跟著禦錦黎,禦顏熠便不反對此事。


  堪居二等功的便是尹逐逍、容延朗。


  禦顏熠封賞尹逐逍為神機營大將軍,冊封歐陽韻為一品誥命夫人,並賜六進六出華美府宅一座,可在盛京當中任意挑選。


  至於容延朗,屢次衝鋒陷陣、破陣殺敵,在危難關頭力挽狂瀾,贏得全軍稱頌。


  禦顏熠大筆一揮,便封賞容延朗為忠勇伯,兼任兵部侍郎,除此之外,還賜予一份空白的賜婚詔書。


  也就是說,但凡是容延朗相中的姑娘,無論身份地位,抑或其他,都能請禦顏熠做主賜婚。


  容延朗以前浪蕩不羈,雖浪子回頭,仍有不少清貴人家介懷此事。


  這賜婚詔書,不說容延朗是否欣喜,隻說容尚書,笑容已經咧到耳後根了。


  至於賀璞,禦顏熠也按照軍功,授予他正三品武將官職。


  **行賞後,緊接著,便是慶功宴。


  慶功宴上,許是兩國再無紛爭,文武大臣都興奮地找不著邊,一杯接一杯地勸酒。


  幾杯黃湯下肚,酒壯慫人膽,平日裏畏懼禦顏熠君王氣勢的一個青衣官員,居然痛斥禦顏熠不肯立儲,不顧國體。


  其他的大臣,也都紛紛附和,請求禦顏熠立禦蔚楨為太子。


  禦顏熠無所謂地瞥向身旁的禦蔚楨,“文武大臣日日耳提麵命,確實也頭疼,不如……”


  說什麽,禦蔚楨都不想這麽早就被太子之位束縛住,“爹爹……”


  禦顏熠不為所動


  眼看著,禦顏熠就要點頭,禦蔚楨終於坐不住了,直接就站起身來,“放肆,父皇龍體康健,便迫不及待地請柬立儲。你們如此詛咒父皇,若父皇有任何閃失,你們便吃不了兜著走!”


  禦蔚楨的冷斥,就像是一盆涼水,朝他們頭頂上淋下,讓他們瞬間清醒。


  “大皇子……”


  禦蔚楨沒有給他們開口說話的機會,“不必多言,若還有大臣再提及立儲一事,便是咒罵父皇,本皇子絕不會輕易放過!”


  禦蔚楨的話,顯然很有效果。


  眨眼功夫,他們便變得服服帖帖的。


  禦蔚楨是禦顏熠唯一的皇子,即便是個傻子,這皇位也都隻屬於他。


  他們犯不著,吃力不討好,這麽得罪未來的小皇帝。


  既然禦蔚楨死活不肯,那他們就當做沒看見。


  周太傅得意地撚著胡須,望向一旁的杜禦史,壓低了聲音,“大皇子小小年紀,便如此有帝皇之風。看來,大皇子果真不是池中之物。”


  杜禦史拿著一本冊子,“古禦大皇子禦蔚楨,性機警,早慧,奇謀妙策,數不勝數。”


  周太傅勾起了唇角,“這天下,是年輕人的天下。你我,老了,也該退場休息了。”


  “退場?”杜禦史眼睛瞪得像銅鈴,“老周,你是想要拋棄我,一個人閑雲野鶴、逍遙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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