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子息緣薄
風遷宿見到如此執拗的容清紓,默然長歎後,也隻能寸步不離地跟在容清紓的身後。
容清紓緊跟著玄寂,不斷地催促著玄寂快一點,再快一點,生怕自己會趕不上。
在她踉踉蹌蹌地走到那處院落時,幾個魅影衛正敷衍地提著水桶救火。
魅影衛攤了攤手,毫無辦法道:“容姑娘,聶斕待在裏麵,死活不肯出來。”
容清紓聞言,二話不說,直接奪過魅影衛手中的水桶,毫不猶豫地從頭頂澆下。
“容姑娘,你身上還有傷……”
玄寂還想再說什麽,但容清紓已經將身上淋得濕透,拔出玄寂腰間的長劍,徑直衝入了火海。
風遷宿根本勸不住容清紓,又擔心她再受傷,也顧不得其他,緊跟著她衝了進去。
“你們還愣著幹嘛,想讓容姑娘出事嗎,都給我去救火!”玄寂冷著臉吩咐道。
原本冷眼旁觀的魅影衛,此刻都振作精神,去提著水桶救火。
院子裏的濃煙滾滾,嗆得容清紓涕泗橫流,但她看到心存死誌的聶斕,正要伸手毀掉凝碧荊蓮時,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耽擱時間。
她迅速將僅剩的三根銀針,甩向聶斕。
本以為聶斕會避開,可她對於那些直奔她心口的銀針,沒有任何的躲閃,任由銀針刺進自己的心口,用力擠出一抹微笑,“殿下,斕兒盡力了。”
語畢,眼神漸漸失去光彩,毫無生機地躺倒在灼熱的地麵上。
聶斕如何,與她無關,她現在在意的,隻有凝碧荊蓮,隻有禦顏熠。
水缸中的凝碧荊蓮,已經有些枯敗頹靡,再沒有往日在流染居之時的勃勃生機。
火光輝映下的風遷宿,遠遠地望著神情複雜的容清紓,竟不敢抬步向她走去。
容清紓甩了甩頭,緊緊地咬住嘴唇,讓自己保持清醒,而後,緊握住劍柄,利落地向腕處劃去,將流出的鮮血都澆灌在凝碧荊蓮上。
直至整個胳膊都有些發麻,渾身發冷,才漸漸撤回手,用帶來的傷藥和紗布將傷口處理好。
澆灌的精血瞬間便被根部吸吮,沒有一絲殘留,漸漸的,凝碧荊蓮重新煥發生機。
緊閉的碧色花苞也在一瞬間怒放,變幻為碩大的血色蓮形花朵,傲然迎風、綽約多姿,任何國色天香的花卉,在它麵前,也會自慚形穢、黯然失色。
綻放的那一瞬,它的震撼驚豔,讓人心悅誠服;它的絢爛多姿,在偌大的塵世間,無與倫比。
即便是爐火純青的丹青聖手,也無法描繪出它的一分一毫美,即便是登峰造極的詩人,也無法用華辭佳章將它恰到好處地形容出來。
然而,即便凝碧荊蓮美得驚心動魄,在容清紓看來,它隻是一株草藥,一株能救禦顏熠性命的草藥,沒有任何的餘力和心思去欣賞它。
容清紓一劍將凝碧荊蓮自根部斬斷,做完這些後,她已近虛脫,若非憑借著長劍支撐身體,她早已摔倒在地。
風遷宿沒有任何猶豫,將虛弱不堪地容清紓攔腰抱起。她這時眼皮如重千鈞,根本沒有任何氣力推開風遷宿。
“容姑娘……”玄寂指揮著眾人,漸漸撲滅這個院子的火勢後,立即趕了進來,見到風遷宿抱著容清紓,一時失語。
“玄寂。”容清紓的聲音極其微弱,玄寂雖距離不遠,卻也沒有聽到。
“她喚你。”風遷宿眸底蓄滿了心疼,聽到容清紓的聲音後,冷冷地看向玄寂。
“容姑娘有何吩咐?”玄寂調整好情緒,跑向容清紓。
“交給……顏熠……”容清紓將凝碧荊蓮遞給玄寂後,一顆心,也逐漸放了下來,那股堅持下去的韌勁,也逐漸消失,再無任何知覺與意識。
隻感覺自己似乎陷入了無盡深淵,四周的黑暗無情的湧入,吞噬著她的理智。
等她再有意識時,隻覺渾身發冷,如臨冰冷刺骨的寒潭,而身上難以忍受的疼痛,不斷刺激著她,讓她的意識越來越清晰。
對外界的反應,也逐漸靈敏,因為,屋外壓低聲音的對話,也聽得極其清楚。
“她何時才能蘇醒?”禦顏熠的聲音極其輕柔,似乎是不願吵到屋內的容清紓。
“有我慧明出馬,即便無力回天之人,也能妙手回春。臭小子,你就放心,二丫身上的外傷,隻要悉心調理,不日便能痊愈,清醒隻是旦夕之間的事。”
容清紓聽到禦顏熠的聲音後,意識已經回籠,但她此刻渾身乏力,連睜開眼睛都極其困難,索性躺在床上聽他們的對話。
“三日前,你也是此番說辭,可她如今沒有任何清醒的跡象。”禦顏熠的語氣清淡如水,可讓人聽來,卻總感覺有那麽一絲掛不住麵子。
她竟然昏睡了三日之多,那禦顏熠該是如何地擔心,容家那邊,禦顏熠又是怎麽和他們交代的。
還有,禦顏熠既然已經出獄,三司會審想必也已結束,那是如何判決尹逐逍的。
“臭小子,你敢質疑老衲的醫術。她這分明是虛耗過多、疲勞過度所致,昏迷隻是補足精氣神,與身上的傷勢無關。等她睡足後,自然就醒來了。”慧明大師氣得銀須一翹一翹的。
“我久病纏身,對於醫理,也略有涉獵。我為她診過脈,你不必糊弄我。”禦顏熠語氣微沉。
慧明大師突然緘默不言,良久,才喟然長歎道:“你們的事,我也聽致虛提及過,她為你培植凝碧荊蓮,也確實是無奈之舉。如今大功告成,她虛耗過度,即便精心調理,也難恢複如初。”
容清紓心底一沉,此事她一直瞞著禦顏熠,便是不想讓他心有負疚。如今,還是讓他知曉了。
“那她……可有性命之虞?”禦顏熠瞳眸幽深,似乎在思慮著什麽。
“若她能按照我的方子,好生調養身體,自不會早殤,但她虛損過度,血氣不足,以後怕是子息緣薄。你日後一旦榮登大寶,若無子嗣,朝臣必定逼你廣納後宮。她一向心氣兒高,麵對那些後宮層出不窮的妃嬪,你讓她如何自處?難道也同繡兒一樣,與她人分寵?”慧明大師一提及繡兒,情緒突然變得尤為激動。
禦顏熠冷冷一笑,“我不是父皇,她也不是母親,絕不會再讓當年的悲劇重演。宗室子弟向來不乏天資聰穎者,若我與她命裏無子,過嗣便是。總歸不會讓她同母親一般,為擔所謂的賢良虛名,一生委曲求全,最後亦不得善終。”
容清紓聞言,眼中漸漸溢出兩行清淚。
此番情意,果真未曾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