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你會怕嗎
“顏熠，我在，一直都在。”容清紓或許沒有察覺，她柔聲細語安慰禦顏熠之時，顫抖的聲音裏混雜了哭腔。
禦顏熠聞言，慢慢安穩下來，隻是那雙緊摟著容清紓的手，卻沒有半絲鬆動。
容清紓的身子未出多時，也漸漸變得寒涼，正打算將禦顏熠的手掰開，準備再次活動活動，讓身體再次發熱。
可是，容清紓稍有動作，禦顏熠便神色不安，摟著她的雙手越發用力，甚至讓她喘不過氣來。
看著禦顏熠分明冷得瑟瑟發抖、貓作一團，卻仍不肯將冰冷如霜的她放開，容清紓心中的不是滋味，都化作了一聲聲歎息。
禦顏熠此刻意識不清，不可能讓他自己放手，容清紓隻好點了他的麻穴，讓他渾身無力，再將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掰開。
“不對，即便身體虛弱，秋夜寒涼，故而畏寒，臉色也不應該如此差。”容清紓從禦顏熠懷中離開，這才得以看清他的麵容。
嘴唇烏紫，麵色鐵青，神誌模糊，這是……
容清紓顫顫巍巍地探向禦顏熠的脈搏，果然不出她所料，禦顏熠中毒了。
容清紓奔向藥田，盯著那三株她聞所未聞的草藥，手指慢慢陷進了肉裏。
她不知這三株草藥的藥效，也不知禦顏熠究竟是中了其中一種毒，還是三種毒的混合雜糅。
但她可以確定，禦顏熠食用的那些草藥是絕無問題的，所以，隻能是毒彌漫在空中，被他吸入了體內，才中了毒。
雖說藥毒相生，但依著建陵者的心狠手辣，即便她解開那道連環鎖，仍然彈出了密不透風的毒針，欲置人於死地。很難想象，他會大發慈悲，在這裏種植解藥。
她服用過凝碧荊蓮，故而毒免，即便她想以身試藥，也有心無力。其餘的草藥，雖各有功效，但有解毒功效的草藥，實在少之又少。
事到如今，容清紓也不妄想著能在這陵寢為禦顏熠解毒了，但壓製他體內的毒，還是能做到的。若要徹底解毒，她也隻能寄希望於凝碧荊蓮了。
在繁茂的藥田中，容清紓挑挑揀揀，耐心幾乎耗盡，心裏繃著的那根弦幾欲斷絕，也未找到想要的草藥。
“這次，難道真要折在此處？”容清紓看向無甚生氣的禦顏熠，心底升起一股不甘與倔強。
“不，天無絕人之路，顏熠的生死，都掌握在我手上，我不能放棄希望。”容清紓弓著身子，一雙堅定有神的眸子在藥田來回穿梭搜尋，不敢有一絲的大意。
但即便如此，容清紓仍舊一無所獲，從最初的希望，再到受挫、絕望，最終到此時的崩潰。
無不告訴她，她想要的，這裏沒有，也不會有。
雖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希望，她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徒勞無功，但容清紓仍然沒有放棄，也不能放棄，因為這是禦顏熠的命。
讓她如何能放棄？
也不知是否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容清紓在一次次放棄的邊緣猶豫不決，最終卻仍然選擇了堅持，才讓她的一番功夫終究沒有白費。
那株極不起眼、隱沒於藥叢中的草藥，就那麽猝不及防地闖入她的眸中。
容清紓看著那株藥草，滿腔積壓的不甘、受挫、絕望、崩潰，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通通化作眼眶的熱淚，宣泄而出。
“這是解毒靈藥覓靈草，雖功效遠不及凝碧荊蓮，但壓製顏熠的毒，還是綽綽有餘。真是天不亡我！”容清紓趕緊將滿臉的淚水抹去，再小心翼翼地將覓靈草的枝葉摘下，確定沒有傷及草藥根部，才起身向禦顏熠踉蹌跑去。
容清紓以覓靈草為藥引，配合其他草藥，包在幹淨的絹帕中，用力揉搓，捏著禦顏熠的下顎，再將揉出的汁液滴進他的口中。
雖然禦顏熠飲下藥汁後，病情並無起色，好在也未曾加重病勢，容清紓憂心忡忡地放下手中的藥渣。
“嘶～”容清紓身後突然想起蛇吐信子的聲音。
容清紓小心地將禦顏熠平躺在地上後，循聲望去。
她所料未錯，正是她在羅漢陣遇到的那條碧蛇。
既然這碧蛇能在此來去自如，那就說明這裏定然還有其他密道。
雖然禦顏熠暫時昏迷，離開此處不急於一時，但若能盡早尋到密道，那麽，等禦顏熠清醒後，也能盡早離開此處。
“小蛇，我現在身體極為虛弱，不能再喂你了。若是餓了，先吃這個將就將就吧。”容清紓蹲在碧蛇麵前，將一株草藥喂給碧蛇。
誰知，這碧蛇非但不吃容清紓手中的藥草，反而繞過容清紓，直接向奄奄一息的禦顏熠遊弋而去。
“乖～他受傷了，你別過去！”容清紓嚇得冷汗涔涔，直到一把將碧蛇抓在手上，才長舒一口氣。
她被這碧蛇咬了，也不擔心中毒，而禦顏熠則與她不同，即便這碧蛇並非尋常之物，她也不願拿著禦顏熠的性命冒險。
碧蛇不甘心地在容清紓掌中扭動身子，發現實在掙脫不了，含著怒意對容清紓張牙舞爪。
“你答應我不過去，我就放開你。”容清紓一臉正色。
“嘶嘶——”那碧蛇傲嬌扭開小巧的蛇頭。
“噗嗤！”原本一臉嚴肅的容清紓，見狀也忍不住輕笑。
因著容清紓這一笑，原本張牙舞爪、氣勢洶洶的碧蛇一瞬間變得垂頭喪氣，好不委屈。
“怎麽啦？”容清紓寵溺地摸了摸碧蛇的頭。
碧蛇看了一眼昏睡的禦顏熠，又幽怨地瞟了一眼容清紓。
“你能救他？”容清紓心中一喜，隨即取而代之的卻是疑慮。
這條碧蛇確實是極有靈性，能辨人語，隻是，她還是害怕……碧蛇見容清紓終於明白了它的意思，歡快地連連點頭。
“小蛇，我並非不相信你。隻是，他對我而言，重之又重，我不願拿他以身試險。”碧蛇是想以毒攻毒，但萬一毒性相衝，再加上禦顏熠體內原有的毒，隻怕是無力回天。
碧蛇瞥了一眼禦顏熠，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真聽話。”容清紓得到了保證，這才將碧蛇放開。
碧蛇果真沒有再向禦顏熠蜿蜒爬行而去，隻是失落地纏繞在容清紓手臂上。
容清紓也不排斥，無可奈何地瞥向這條有脾氣的小碧蛇，又踱步至禦顏熠身邊，探向他的脈搏。
“脈象急促零亂，忽疏忽密，越發嚴重了。”容清紓摁下不安的心。
“我真是關心則亂，為禦顏熠解毒，隻是治標不治本，即便解了毒，可是，這空氣中還彌漫著毒氣，隻要一吸入，便會再次中毒。我必須從根本處著手，尋到散發毒氣的源頭，他體內的毒才能迎刃而解。”容清紓理清思緒後，豁然開朗。
“其他的草藥她都認識，藥效也一清二楚，唯有那三株，不明藥效。既不知是毒藥還是奇藥，雖然可惜，但人命關天，隻好一齊毀去了。”容清紓惋惜的話音剛落，正要動手，誰知，竟被碧蛇搶先一步吞咽入腹。
“真是條餓蛇！”容清紓佯怒地剜了一眼碧蛇。
那碧蛇則是討好地在容清紓手背上蹭來蹭去。
“這是表揚你，不然我也不好處置那些草藥。”容清紓一本正經地看向碧蛇。
碧蛇聞言，傲嬌地揚了揚頭。
“接下來就是驅散毒氣了。小蛇，你怕熱，別靠近我。”容清紓掏出懷中的火石，打出明火，將絹帕包著的藥渣焚燒。
藥室內不一會便彌漫著一股濃重嗆鼻的刺激味道，容清紓捂著鼻子，用手將熏煙扇向禦顏熠身邊。
也許是熏煙的刺激，引得禦顏熠連連咳嗽。
容清紓捂著鼻子，蹲到禦顏熠身邊，正打算為他把脈，卻被禦顏熠一把擁入懷中。
“咳咳……辛苦了。”即便身邊濃煙滾滾，禦顏熠嗆得眼眸晶瑩，還是同容清紓道了一句‘辛苦’。
一旁避熱的碧蛇一時沒摸著頭腦，想爬去容清紓身邊，又感覺那邊無它的容身之處。
“你先放開我。”容清紓擔心自己一不小心便碰到了禦顏熠的傷。
“我現在手無縛雞之力，若是放開你，誰帶我出去。”禦顏熠頗有耍賴的意味。
“堂堂古禦太子，卻一副小孩心性，若是傳揚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容清紓也沒有掙紮，舒舒服服地窩在禦顏熠懷裏，又為他切了脈，雖然毒素未徹底清除，好在暫無大礙了。
“若你想傳揚出去，我可助你一臂之力。”禦顏熠雙眸輕闔，一副氣定神閑之態。
“你仁德忠厚、謙和有禮的偽裝早已深入人心，若我真大肆宣揚，古禦百姓的唾沫星子都得將我淹死。”
“你會怕？”禦顏熠劍眉輕挑。
“當然，人人都知我膽小如鼠，以至於不敢大聲說話，不敢出容府半步。”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容清紓說話特意壓低了聲音。
“不敢大聲說話，是要偽裝大家閨秀，至於不敢出門……”禦顏熠微微頓言，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容清紓，又道：“則是為了避開我。”
“早知道你說話這麽不留情麵，我就不應該大發慈悲為你解毒。”容清紓被禦顏熠的毒舌堵得無話可說，掙紮著離開禦顏熠懷裏。
“氣大傷身。”禦顏熠輕輕一攬，便將容清紓再次擁入懷中，又在容清紓耳畔低語。
含著淡淡幽蓮清香的熱氣打在容清紓耳邊，一股酥麻感自上而下，席卷全身，讓她腦袋一懵。
待反應過來後，她隻覺臉頰似有火燒，不用人說，她也知道自己臉頰、甚至是耳後根都是通紅一片。
“你……”容清紓惱羞成怒，可看著一副無辜至極的禦顏熠時，她真恨不得找得地洞鑽進去。
她一貫的冷靜自製呢？羞赧的不應該是禦顏熠嗎？
“為了你，我差不多折騰了一宿，我先眯一會。”容清紓身姿靈活地鑽出禦顏熠懷中，尋了個離他遠遠的地方，坐下、倚牆、閉眼，動作一氣嗬成。
容清紓從禦顏熠懷中逃離後，禦顏熠這才發現角落裏的碧蛇，“那條靈蛇，可是堯碧？”
“堯碧？”容清紓睜開眼睛，正好對上堯碧可憐兮兮的眼睛。
“靈蛇堯碧，通體碧色，體型嬌小玲瓏，能辨人言，其毒可殺人於無形，也可治病救人，因而也叫藥蛇。”
堯碧看向容清紓，高傲地揚頭。
“你從何得知？”東溟藏書巨豐，她閑來無事便待在藏書閣，醫藥類書籍她無一遺漏、均有涉及。
所以，禦顏熠絕不是從東溟得知。由此可見，禦顏熠那裏定然有許多失傳古籍。
“顏家的藏書閣，與東溟的藏書閣不遑多讓，若你有興趣，日後我帶你去。”容清紓的想法，他一清二楚。
顏家……如今能否從這古墓離開，還無法輕下定論，再者，她不是顏家人，藏書閣能讓她輕易出入？
她也不能因為幾本古籍，便將自己賣給禦顏熠。
“睡吧。”禦顏熠見容清紓沒有說話，索性不再多言。
“好。”禦顏熠身體暫時不會出問題，她也確實是疲困不堪，一閉上眼睛，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堯碧，過來，別打擾她。”
堯碧看禦顏熠對自己並無敵意，不舍地看了看容清紓，才向他爬行而去，但離他三尺有餘時，又停了下來。
禦顏熠也不在意，淡淡一笑，肯定道：“想必你知曉如何從此處離開。”
堯碧將腦袋扭向一邊，一副就算我知道，也不告訴你之態。
禦顏熠也不再多言，索性閉目盤膝，打坐調息，一為清除餘毒，二為修複傷勢，恢複身體。前方艱險，命途難測，養精蓄銳才能更好地應對可能遇到的險阻。
堯碧見禦顏熠不願再搭理自己，又不能打擾容清紓休息，一番糾結之下，極其狗腿地向禦顏熠爬行而去。
隻是，離禦顏熠還有三尺時，便被他散發的真氣給彈開。堯碧不死心，接連嚐試了幾次，仍然是一樣的結果。
堯碧惡狠狠地瞪向已然入定的禦顏熠，最終還是委屈巴巴地向容清紓爬行而去。
但它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安安靜靜地趴在容清紓旁邊。
“遷宿……風遷宿……危險，遷宿小心！”不知過了多久，安穩入睡的容清紓，神情突然變得極不安定，呼吸也有些焦躁紊亂，額頭上也起了一層薄汗。
“容清紓，醒醒！”禦顏熠察覺到容清紓的動靜，立即睜開眼睛奔向容清紓，將她攬入溫暖寬厚的懷抱。
堯碧也探著腦袋看向容清紓。
“風遷宿……”容清紓的眸子溢出兩行清淚，正好落在禦顏熠的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