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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華煙雲(上) 第四十九章 黃連在口

  日暮四合。


  路乘風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從床上爬了起來。


  也許是因為太過勞累,他在京兆府裏用過午膳後,便一睡不醒了。


  素來不喜愛午休小憩的他,居然一下子從午時睡到了酉時,足足睡了將近有四個時辰。


  也不知京墨兄睡醒了沒有?路乘風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慢慢往吳京墨的房間踱去。


  吳京墨的房門也是閉得緊緊的,想來他也還沒起床啊!嘿,比我還能睡!待我來叫醒這頭大懶豬!

  孩童般的微笑浮上路乘風的臉頰,他舉手就要去推門,卻聽那緊閉的房門之內,一個低沉的聲音正在悄然訴說著什麽。


  路乘風便輕輕地將那窗欞上紙糊的窗戶紙捅了個小洞來,偷偷地向房中窺看去。


  吳京墨已披衣坐在自己床上,身體半靠著那檀木雕花大床的側板上。鏤空的雕花的床桕中射入細碎的陽光,斑斑點點照在他那張年輕俊秀的臉上,反而顯得越發虛弱又蒼白。


  一個身影正坐在那雕花大床的床沿邊,拉著吳京墨的手,像是關切地在問些什麽。


  那身影正好背對著房門的方向,路乘風看不分明。也不知是誰來了?神神秘秘的!


  少頃,隻見吳京墨突然眉頭微蹙,緊緊咬了咬自己的早已起皮的嘴唇,擔憂地向那人說了些什麽。


  那雕花大床離門邊甚遠,吳京墨又是氣若遊絲的,路乘風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麽。


  那人聞罷卻是大驚失色,音調突然飆升了好幾個分貝,倉皇地問道,“你是說,此案與太子有關?”


  原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吳京墨的老爹,京兆尹吳仁忠吳大人!


  “此話萬萬不可對外宣揚!否則你我恐怕有殺身之禍啊!”吳仁忠臉色一沉,萬分嚴肅地再三叮囑道。


  路乘風見狀,趕忙將右耳緊緊地貼在那房門上,恨不得自己能使個隱身術穿牆進去。


  “爹請放心,孩兒自是不敢妄議皇族。孩兒跟著父親在京多年,也甚是熟悉大靖各類刑名


  罪疏。非議抹黑皇族者,斬!”吳京墨沉沉一個頓首,正色道。


  “你知道就好。既然今日皇上已經當眾停了我的職,我就不便再以京兆尹的身份出麵追查此案,也無法行搜查、拘捕之事。也好,也好啊,一切行動,就此打住吧!”


  吳仁忠沉吟了片刻,將頭低下來,微微一偏,說道。


  “爹!你還我呢!”吳京墨一把拖過吳仁忠的胳膊,大聲說道,眼中有星星點點希望的光芒在閃爍著。


  吳仁忠卻將他胳膊一甩,大喝一聲,道“江氏滅門一案,不得再追查下去!兒啊,你就聽為父的話吧!再查下去,還不知道要牽連出什麽事來!”


  吳京墨乖乖地點了點頭,將目光看向不知名的低處,不吭氣了。


  旋即,吳仁忠又拉起吳京墨的手,語重心長地勸解道:

  “你也知道,你爹我並不是貪生怕死之輩!隻是,我的兒啊,你還那麽年輕,寒窗苦讀十年有餘,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在朝中一展抱負嗎?為父還記得,上此科考時,你正好纏綿病榻,未能前去。馬上,就在年後,那三年一度的春闈又要到了,你就不想去試試了嗎?”


  吳京墨像是忽然被人把住了心弦,頓時抬起了頭,盯著父親的雙眼,淚水一滴一滴地順著臉頰滑落了下來。


  吳仁忠從懷裏掏出一張小小的方帕來,愛憐地將兒子臉上的淚痕一一擦去,說道:

  “兒啊!為父知道你在這個案子上,已花費不少心血。現在為父叫你停止追查,你心裏有委屈,有不甘心,還有種一腔熱血被人澆滅的不樂意!”


  吳仁忠忽然頓了頓,又接著說道:


  “但是,為父更知,我兒胸有鴻鵠大誌,心懷濟世之才!你可萬萬不能因為這樁案子,年紀輕輕的,就這麽斷送了自己的錦繡前程啊!”


  “爹,我……”吳京墨耳根微微一紅,支支吾吾地想要爭辯些什麽。卻被吳仁忠打斷道: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記住了,忍一步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隻有先保全了眼


  前,方有來日可期啊!兒啊,不如先吞下眼前這口苦心的黃連,好好養精蓄銳,以後才有力氣站上高處,振臂高呼啊!”


  吳京墨瞬間茅塞頓開了,兩手用力地撐起身體,直立起來,一把掀開被子,跳下床,又將兩手在胸前握拳道:


  “我明白了!謝父親大人點撥!我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沒想到,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京兆尹大人,竟是如此的大智若愚,不對,大智若庸之人!路乘風心中暗自叫好道。


  “父親大人,那麽,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若有新的情況呈上門來呢?”吳京墨摸了摸腦袋,問道。


  “按兵不動!既已停職,那麽此案我已無力管轄,你也不方便繼續摻和!軍中不可一日無帥,朝廷應該已經在考慮接任人選了,這麽大個京兆府,想必很快就會下旨了!”


  吳仁忠胸有定論道。沉默兩秒之後,又接著叮嚀道:

  “接下來,你就不要天天跟那個小皇孫混在一起了!我知道你與他甚是投緣,但是,為父有一句話,你千萬要給我記住了!那個路乘風,他也姓路!”


  吳京墨重重地垂下了頭,喪氣無比。


  是啊!他路乘風與其他人再不相同,他也姓路,是個皇親國戚!

  而他的父親,是一路從寒門苦讀,靠科考出頭的士子,在京中本無根基。並且,父親又從不依附皇族。因此,在這盤根錯節的大靖朝中,竟如那風中之舟一般,漂泊無依。


  父親說的沒錯,若真繼續追查下去,牽連到了太子身上,那麽,太子必定第一個就拿他和他父親開刀!


  而他路乘風,有皇族的身份加身,便天然地與絕大多數的刑名罪疏絕緣了!其次,冕王就算口碑再為不濟,也是他路乘風的生父,關鍵時刻自會護他周全。更何況,路乘風作為即將送往北端的質子,皇上也看不得他出事的!


  所以,他吳京墨與路乘風,本就屬於兩個不同的世界!


  吳京墨想著,不禁潸然淚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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