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南蜀北漢 八十四章：濟濟熙攘歎驚豔 寥寥鶴語歸言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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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濟濟熙攘歎驚豔寥寥鶴語歸言真
卻說諸葛誕吊唁畢，不幾日，已至吉時。蜀主親扶棺往定軍山安葬孔明，文武百官隨行；是日天寒風大，刮下一場大雪來。但見：雪絮亂飄塞耳頸，密灑彤彤孤影棱，好似關山慘不陋，朔風吹送白蒙頭。送葬隊伍延綿十餘裏，冒雪衝風，沿路哀哭之聲，震天貫地。
斷七事畢，將近元辰。蜀主於府邸內設宴招待諸葛誕，諸葛瑾、蔣琬、董允、鄧芝、楊儀、陳袛、譙周等文士作陪，席間眾人聊聊數語，慘容麵露，酒宴鬱鬱而散。當夜誕與趙信、向延宿於驛館之內。
次日，誕乃請辭。諸葛瑾道：“如今大雪封路，賢弟耽途不易，何不待些時日，等雪勢緩緩，再行不遲。”諸葛瞻、諸葛融等子侄輩也勸道：“叔父關山萬裏不易，就多暫留時日，也好讓我等晚輩盡誼。”猶是苦勸。誕無奈，便又住了幾天。
這日雪勢漸緩，諸葛瑾乃邀誕走城耍子，二人並肩而行，隻見這南鄭門樓高聳，垛迭齊排。周圍漢水通流，南北高山相對。三街六市貨資多，萬戶千家生意盛。諸葛瑾道：“南鄭雖為小縣，卻人口稠密，怕不下一二十萬。四周高山籠絡，漢水貫穿橫流，物資天富，不愧有天漢之稱。”看的諸葛誕不由嘖嘖稱讚。
二人邊走邊說，不覺走進街心。街市內裏卻是異常熱鬧，兩道長廊下十分開闊，有賣麻布陶碗的，賣熟食小吃的，賣雞鴨鵝羊的，賣胭脂頭簪的，賣野菜山菇的，把長街兩邊擺的滿滿；雖是積雪半尺，盡有幾千人在長街上來來去去，摩肩接踵。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村夫仆女，俱都歡聲笑語，在那裏趁集討買討賣。誕笑道：“能見這般景象，卻是難得也！
”說著二人走入一家名為‘蘭亭閣’的酒樓，小二殷勤招呼，迎上二樓處，尋了個雅間坐定，奉上壺熱茶，打欠道：“二位爺，需的什麽下酒。”諸葛瑾先叫燙了壺酒，又點了幾個小菜。小二應了聲諾，自去忙活了。二人就閑聊些家長裏短，恰聽得那樓下一陣吆喝，二人不覺都伸過頭看，隻聽得街內許多人叫道：“東方小姐出來了！”
隻見人群潮水般分開兩廂，讓出一條路來。早見十幾個錦衣甲士手持長矛，陳列左右，八個健碩的轎夫抬著一頂大轎出來；前麵一個少年將軍，後麵跟幾個女子，一般珠明珮玉，雙鬢繞花，笑顏動人。
諸葛誕道：“好大的排場，卻是誰家的小娘子？”這店小二恰巧打酒上來，插話道：“爺是外鄉人吧。這小娘子很不一般呐！”諸葛誕問道：“有何說法？”
小二侃侃而道：“此女乃吾東川第一豪賈東方奎之女，名喚東方鳳怡；要說這東方小姐本不是東方老爺親生女兒，本是他手下一荊州南郡人閻氏武師的遺腹女。當年東方老爺經商之時路遇強賊，虧了這閻武師舍命相救，方才死裏逃生。東方老爺逃得性命，閻武師卻撒手人寰。老爺感他救命恩情，故此便將他的遺腹女視作己出，取名東方鳳怡，又將閻武師胞弟閻宇舉薦朝廷，做到揚武將軍。這東方小姐年方二八，生的是風姿綽約，傾國傾城。號稱兩川第一美人。”說完，給二人斟了酒，道了聲‘慢用’，又下去忙活了。
諸葛瑾舉杯飲了一口，道：“我久在成都，對此事未有耳聞。倒是這東方奎我早有交道。此人祖輩皆是商賈，做絲綢镔鐵買賣，家資雄厚，門客過萬。當年昭烈先帝入川，多蒙他資助。”
正說著，小二端菜上來，二人邊吃邊飲；隻見鄰座四五個公子書生，倚著窗欄眺望，一個身著華服的書生感慨道：“不說那東方小姐了，就她身邊這些丫鬟，個個亭亭玉立，也是俊俏的緊呐！若隨便討一個過門給我做夫人，此生也不虧了。”
另一個
公子插嘴道：“丫鬟再俏，也美不過那東方小姐。真叫個朝思夜想，茶飯不思阿！”隻聽身後有個魁梧的書生恥笑道：“你見過東方小姐麽？”
那公子害臊道：“我自不曾見到過，難道你是見到過的？”那魁梧書生輕蔑道：“就憑你家一個殺豬屠狗的販夫，那東方小姐何等的人才？也是你敢想的？真個癡心妄想，白日做夢哩！”
那公子聽他說話尖酸刻薄，心中氣惱，駁道：“不是我想的，難道是你這打鐵的私兒子想的？你不就仗你爹腰裏有幾個臭錢！便東方家小姐瞧不上我時，須也隔著你十萬八千裏，你連個粉末都休想聞哩！”
兩個就待廝打時，被相隨幾個拉扯開了，還都不住口的罵罵咧咧。便這時，隻聽得樓下人都喊起來道：“東方家小姐出來了。”眾人忙轉頭去看。諸葛誕亦忍禁不住，側頭去看。
卻見那幾個丫環打起轎簾，就扶個女子出來，那女子輕移蓮步，慢下轎階，見了這許多人圍著來看，似是詫異，就輕輕遮麵顯羞臊。隻見她：
“閃鳳目，簇凰眉，果然出塵脫俗，眉如翠羽，肌似羊脂，臉襯桃花瓣，鬟堆金鳳絲。秋波湛湛妖嬈態，春筍纖纖嫵媚姿。說甚麽昭君美貌，道甚麽賽過西施，談什麽月宮嫦娥，問什麽瑤池仙子，怎如這般顯光華？”
這些個市井凡夫，浪蕩公子何曾見過這般絕色，目睹了這般驚世芳容。人人都失魂落魄，忍不住口嘴流涎，一時間骨軟筋麻，竟然怔怔的不能自拔，一雙眼眸直勾勾的發白，如同中了魔咒一般。
諸葛誕不覺也看的驚了，讚歎道：“好個絕世的俏美人呀！不曉要便宜哪家混小子了。”言語中盡顯憐惜。正此時，隻聽街後一聲高喊：“懸壺濟世，藥到病除！一碗符水下肚，百病皆消！”
但見一個老道，生的一雙吊球眼，兩道握拳眉。鼻尖高聳，恍如鷹爪鉤鐮；須鬢逢鬆，卻似鶴發仙翁。那老道身披大氅，左手攜藜杖，右手持拂塵，在人群中來回穿梭，高聲呼喊，中氣十足的聲音引得百姓紛紛側目。
那道人的身後跟著兩個十二三歲的童子，一個抱著泥罐，上麵用篆體字寫著“神水”兩個大字。旁邊的一個則手持葫蘆瓢，不時的舀給前來討符水的百姓。誕鄙指道：“煽惑人心之輩！”
旁小二急告道：“客官休要舌躁。此人姓葛名玄，字孝先，號仙翁，法名天機子，乃烏角先生左慈高徒；此人寓居丹陽，往來兩川，普施符水，救人萬病，無有不驗。當世呼為神仙，決不可輕瀆。”
諸葛誕見他說的虔誠，也不理會他，低聲謂瑾道：“吾聞張魯之輩曾創五鬥米教，以邪道蠱惑人心，霸了漢中近三十年。吾料這老道與他本是一丘之貉耳。”瑾舉杯道：“你我兄弟二人理會即可，別事勿有他論。”就自對飲。
漢中諸地，本是張魯基業。張魯乃是張陵之孫，五鬥米道係師。在張陵死後，張魯父張衡繼行其道。張衡死，張魯繼為太守，自稱‘張師君’，統領五鬥米道；凡來學道者，隻需交五鬥米即可，初入者稱為‘鬼卒’，學道半年以上，且願捐錢者，則號稱‘祭酒’，各領部眾；
領眾多者為‘治頭大祭酒’。不置長吏，以祭酒管理地方政務。繼承其祖的教法，教民誠信不欺詐，令有罪之人自首其過；對犯法者寬宥三次，如果再犯，然後才加懲處；若為小過，則當修道路百步以贖罪。
又依照《月令》，春夏兩季萬物生長之時禁止屠殺，又禁酗酒。他還創立義舍，置義米肉於內，免費供行路人量腹取食，並宣稱，取得過多，將得罪鬼神而患病。此法憑借政權的力量擴大了影響。是以漢中等地，願信道奉法者眾多。
加上此時大雪方停，寒氣徹骨，
許多百姓感染了風寒，精神懨懨，萎靡不振。聽說有人施舍符水治百病，紛紛圍上前來討要。那葛玄老道手抱拂塵，朗聲笑道：“諸位桑梓莫要心急，人人有份！”示意百姓排隊領符水。
百姓紛紛依次排隊，頃刻一壇子符水被舀個底遭天，沒領到符水的百姓頓感失落，口出怨言；葛玄老道舉手中藜杖向南遙指道：“諸位桑梓莫要悵然，老道此番來南鄭，就在寶峰山上銜廬而居；山上有一口深井，井水甘甜，取之不竭，老道之符水就是用此井水煉製；諸位父老大可不必心急，待老道今夜煉製出符水，明早就來施舍，桑梓們飲了，有病者可百病消除，無病者可強健體魄！”百姓們聽了，俱都伏道而拜。
忽聽那東方小姐的大轎邊傳來一陣冷哼，一位身高八尺，容貌英俊，身披甲胄，手按佩劍的少年將軍冷笑道：“哼，妖言惑眾，欺世盜名的妖道而已，竟然如此大言不慚！”
葛玄老道聽見，非但沒有生氣，手中拂塵一搖，抬首望去，瞧見那少年將軍，嗬嗬笑道：“這位將軍螓首蛾眉，顴骨平移，英武不凡，真乃癡情重義之相。”說罷，信步上前，又仔細端詳了猶如被眾星捧月般的東方鳳怡，稽首道：“貧道看這位娘子骨骼清奇，鳳目柳眉，峨梁高聳，麵襯桃花，相貌實時千載難見！鬥膽請為娘子卜上一卦，不知娘子意下如何？”
那東方小姐聽了，殷殷下轎，向著葛玄老道肅拜施禮道：“小女子姓東方，名喚鳳怡，不知道長仙號？”葛玄手中拂塵一晃，還禮道：“貧道丹陽葛玄，號天機子，這廂稽首了！”
兩方施禮畢，葛玄問道：“請娘子報上生辰八字，好由貧道為娘子占上一卦！”東方鳳怡略作遲疑，葛玄道：“還望娘子勿要介懷。”東方鳳怡遂報了八字生辰，請教道：“小女子生辰已報，還請仙道指點！”
葛玄旋即把藜杖、拂塵交給了二童，雙目微閉，一隻手作單掌立在眉間，另一隻手在胸前掐來掐去，口裏念念有詞。如同老僧入定般巋然不動。
那少年將軍見了，說道：“這道人隻怕是江湖術士，坑蒙拐騙而已！看到娘子光鮮靚麗，衣著不凡，想欺騙點錢財而已，娘子何必在這裏看他裝神弄鬼，聽他謠言蠱惑，還不如速速回府去，免的老爺公子擔心……”
葛玄老道對此話充耳不聞，任憑寒風吹得自己鶴發飛揚，依舊雙目微閉，念念有詞。那東方鳳怡道：“逸君莫要心急，我等且看看這道長有什麽說辭，再下定論不遲！”那被稱謂逸君的少年將軍，名喚彥紹，字逸君，年方二十有五，自幼被東方奎養在府中，教習武藝；現在府中任武師教頭，又兼東方鳳怡的護衛隊長。
片刻之後，那葛玄一聲大喝，猛的雙目睜開，渾身罡氣吹的腳下雪花飛濺，卻不住的搖頭歎息。東方鳳怡臉色微變，驚問道：“道長何意？”
葛玄轉身從小童手中取回拂塵，在胸前一晃，悄聲道：“娘子貴不可言，方才倒是貧道失敬了。這街頭人群攘攘，貧道不敢多言。娘子若有意時，我晚時登門拜訪，再與娘子會晤一番，如何？”
東方鳳怡思道：‘這道人不過是看我衣著鮮豔，八成想騙點錢財而已。’於是瞥了老道一眼，嗔道：“果然是口出狂言的江湖術士！莫再糾纏於我，否則休怪小女無禮！”說完上轎，命轎夫打道回府。
彥紹跟在轎後，待行至葛玄麵前之時，將腰中懸的佩劍拔出了半截，霎時寒光閃耀，冷哼道：“江湖術士，愚弄百姓而已！再敢胡言亂語，小心人頭不保！”葛玄大笑一聲：“吾晚時定要親自拜訪娘子，已救兩川生靈！”說完未了，隻見彥紹長劍已然出鞘，奔著葛玄胸口刺去。
未知葛玄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