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碧血丹心 六十六章:全忠義典韋飲恨 傳遺命曹操壽終
第一百六十四章:全忠義典韋飲恨傳遺命曹操壽終
卻說曹操那日得典韋金蟬脫殼之計,逃至定陶,一路受驚疲憊,頭風發作,痛徹難當,臥床不起。便叫眾將全副甲胄,輪番巡城,以防河北軍乘勝追擊。這日稍痊,便與眾將上城頭查軍,忽見城門大開,一將飛馳而入,滾鞍下馬,上城頭望操便拜。
眾視之,典韋也。皆大惑不解,爭相問之,韋以實告。操聞之,心中不信,細問一遍,韋答如前言;再三問之,韋複答之,與前述分毫不差。操滿腹狐疑,又教再探,回報河北軍中偃旗息鼓,並無兵動之相,不似誘敵。操無奈,隻教眾將夜間戒備,又溫言撫慰,教典韋自去歇息。
及夜,操思典韋之顧,頭痛不已,難以安枕,百思不得其解。夜半侍者隔帳報賈詡來探,操不及披衣,急起教入。及詡入,操問道:“文和何來?”詡笑道:“特來醫治大王失眠之症。”操歎道:“公真知孤者也。”二人合席而坐。
賈詡道:“大王以為此次典韋歸來,真偽如何?”操搖頭不已,詡道:“典韋勇力超群,為中軍大將。昔日在並州時,他與孫伯符大戰數陣,彼此互慕相惜。若與河北無溝通,賊軍安肯縱之使歸?其實可疑。”
操道:“公以為典韋其人如何?”詡沉思良久,對道:“忠肝義膽,非臨陣背叛之人也。”操道:“文和之見,與孤相同。典韋隨孤近三十年,非背叛臥底之人。但兩軍交戰又絕無輕易縱敵之理,若信典韋之言時,於情理不合。若不信時,又恐冤枉好人,冷了眾將士之心。”
詡道:“吾有一法,可知真偽。”操喜道:“可速言之!”詡道:“大王可假意冷落典韋,過幾日時,讓他詐降河北,窺便刺殺龐統,看他如何答複?”操搖頭道:“此非好計。若韋一去不還,當真為河北效力,豈非弄巧成拙?”詡道:“大王隻此言說與他聽,典韋若去,便無猜疑;若不去時,當有別論。”操點頭稱善。
次日,操尊賈詡之言,不點典韋守夜,冷落一旁。不出數日,軍中流言紛飛,眾將心中也猜的七八分,對他敬而遠之。這夜,操密喚典韋入見。須臾韋至,操指責他有不忠之心,韋拜泣道:“韋受大王厚恩,竭盡平生也無以為報,豈敢有他意?若韋有二心時,天人共戮!”連連跪拜,叩頭出血。
操心中方定,道:“孤亦知公之忠心,怎奈眾人之口耶?汝若能為孤詐降河北,刺殺龐統,則流言自消耳。”說完,目視典韋,見韋麵有難色,並不答言,又道:“公安心自去。家中老母幼子,孤會妥善照料。”韋知操有相疑監視之意,萬念俱灰,隻得含淚答允,黯然辭去。
翌日天早,曹操方才起梳,從人慌忙報入,說典韋於昨夜自刎帳中。操聞言大驚,舉止失措,單衣奔韋帳而來。及至,見韋雙拳緊握,含淚而終,雙戟倚在一旁。床頭有遺書一封,操展閱看,書略雲:
“典韋自幼粗蠻,不好讀書,粗知禮儀。竊聞忠不畏死,義不偷生。韋本浪跡江湖,顛沛草莽,與禽獸狼蟲為伴,市井野人為伍;大王時以一方之重,屈尊來招,以韋為人;用之為近侍,爵之如大將,解衣推食,澤及宗族。三日一賞,五日一賜,寒家貧母,皆受重惠。韋雖土木偶人,每思及大王恩遇相重之情,感激涕泠!前典韋不幸遭擒,以辱軍敗將,得龐士元待以弟兄上賓之禮,如此肝膽義士,韋若詐降暗殺,實是無義小人也。昔日孫伯符以死不負靠山王,吾典韋亦當肖之;韋處此兩難境地,既不能害義士以釋大王之疑,亦不能叛投河北以壞事主之忠,在此進退兩難,典韋隻有一死,方能正清白
之名,好教後人子嗣得知:典韋一生,不曾行苟且負義之事,憑此頸血,以成忠義。韋在冥冥之中,亦不敢怨大王之分毫。罪臣典韋百拜。”
操閱畢,口吐鮮血,不省人事。左右救回帳中,操臥床垂淚,諸將皆來探視,操以書付賈詡,歎道:“文和多心,屈殺好人矣!”詡聞言,知操有令己代過之意,不敢多言。於是全軍舉哀,設祭祭祀典韋,操親自哭而奠之,諡為忠信侯,子典滿,襲其爵祿,厚葬以王侯之禮。後有事歎道:
“三十征載標同心,重義輕生啖子衿,奸雄權臣出詭計,不識英傑血淚傾。”
操多疑害死典韋,氣淤出病,就招眾將至,喚曹真道:“孤今回弘農養病。此地托汝管領,任城托彰兒把守,兗州撥於禁、張秀等將佐把守;汝南最為緊要之地,吾令夏侯淵為主將,樂進、李典為副將,保守此地。但有緩急,飛報將來。”操分撥已定,遂引夏侯惇、許褚、賈詡等奔回弘農。夏侯淵遣其子夏侯霸據守陳留,樂進守濟北,以防龐統。
曹操自歸弘農後,終日鬱鬱,頭痛數月不止。諸將百官,盡皆焦慮。世子曹丕整日泣下,以淚洗麵。眾家名醫請了無數,湯針藥灸服了無數,盡皆毫無療效。病勢一日重過一日。
這夜至三更,隻覺頭目昏眩,乃起,伏幾而臥。忽聞殿中聲如裂帛,操驚視之,忽見馬騰、王子服、吳碩,並孔融等二十餘人,渾身血汙,立於愁雲之內,隱隱聞索命之聲。操急拔劍望空砍去,忽然一聲響亮,震塌殿宇西南一角。操驚倒於地,近侍救出,遷於別宮養病。次夜,又夢見袁紹、呂布、荀彧、典韋等來呼喊。
至曉,操召群臣入道:“孤戎馬三十餘年,未嚐信怪異之事。今日為何如此?”高柔進言道:“大王可召得道高人設壇祈禳,或可治愈。”操笑道:“孤睡夢之中,故人來訪,是召孤同去也。孤天命已盡,設壇祈禳,又有何用?徒為天下人所笑耳。”
曹丕泣道:“父王善保玉體,不日定當霍然。”操歎道:“聖人雲:獲罪於天,無所禱也。孤大限將至。”便叫群臣告退。
不幾日,曹操病又加重,隻覺氣血翻湧,怒上三焦,心知大限已至。遂叫世子曹丕及夏侯惇、陳群、賈詡、曹真、陳泰等來榻前,道:“孤征戰三十餘載,縱橫天下,無往而不利。如今天命將至,惜不得與諸君再敘也。奈何心事未平,特以交代,有勞諸君。”曹丕泣不能言。
操責罵道:“昔日孫文台中箭身亡,其子孫策點淚未流,汝何隻顧痛哭耶?”曹丕哭拜不止。操歎道:“人生在世,誰能不死?孤稱霸天下三十餘年,會盡群雄。如今壽過六旬,已無憾也。”說完,長歎一口。
又叮囑曹丕道:“汝繼我位,必有波折,當謹慎處之,當斷則斷。然我生諸子,皆是你兄弟手足,汝為兄長,縱有隔閡,亦當寬懷化解,切勿作袁本初諸子相殘,為外人所笑。汝三弟曹植,好酒狂放,恐常有無禮,汝當諒解也。汝二弟曹彰,驍勇善戰,汝當厚加籠絡,使其盡股肱之力。”曹丕流淚道:“孩兒謹記。”
操目盯良久,霍然起身,指曹丕道:“孤育汝三十載,知你稟性,孤死之後,汝必不容子建也。彼與汝一母而生,皆為孤所愛惜者。汝為長子,可繼我業。凡事勿要計較,宜以寬待之,不失篤良本色。今孤要汝發誓,孤死之後,必不謀害汝等眾兄弟。”曹丕心下大駭,乃指天發誓道:“兒臣日後若有手足相殘之舉,遭五雷轟頂而死。”
曹操聞後,心中稍安。又喚賈詡道:“惟今天下之事,尚未平息。劉雄、
劉備皆為國家大患。此二賊者,不可以力討伐,可分其勢,使彼此相並,然後平之。此事多勞文和費心。”賈詡泣拜領命。
操又謂夏侯惇道:“元讓乃孤最心腹之人,非他人可比。孤死之後,元讓要用心輔助丕兒,多多教導。勿使他沉迷酒色,荒廢政事。”夏侯惇泣下道:“大王放心,臣萬死不負大王所托。”
又喚曹真道:“子丹乃孤養子,與丕兒兄弟也。孤死之後,萬望子丹早晚盡心用力,勿負孤往日教育之情。”曹真泣拜從命。
又喚陳泰道:“孤遍觀朝中後輩,惟玄伯文武雙全,堪稱當世英才。日後國家軍政大事,多要依仗玄伯,且勿推遲。”陳泰泣拜道:“臣肝腦塗地,不負大王之重托。”
操微微點頭,令群臣且退。止留曹丕在內,囑咐道:“孤今將死,有良言告汝。以汝看來,雍涼都督司馬懿之才何如?”丕道:“當朝中流砥柱,國家西北屏障。”
操沉聲道:“此人鷹視狼顧,極有城府,加上足智多謀,才略蓋世。孤先前命他總督雍涼,已鑄成大錯。汝日後可緩緩削其兵權,召回朝廷任職,隻可用其才,卻不可再用其人也。切記,切記。”丕拜道:“孩兒謹尊父王金玉之言。”
操歎道:“若論篤厚恭謹,統治萬民,孤不如汝;若論行軍決斷,沙場爭鋒,汝不如父也,以孤之能,猶屢屢挫敗,而況汝乎?宜謹宜慎,戒急戒燥,勉之,勉之!”囑完,揮手教曹丕退下。丕再三叩首,含淚出門。
及夜初更時分,操長歎一聲,幽然道:“孤乃大漢中興之臣,今為匡扶朝廷,竭力終生。劉雄、劉備雖名托漢室宗卿,實則各懷篡逆之心。此二人與孤歲在相比,孤卻要先走一步,可悲,可歎。”言訖,昏絕。三更又醒,依舊長歎道:“可悲,可歎。”連歎數聲而亡。卒於弘農王宮中,年六十五歲。時公元220年,漢建安二十五年春三月十五日。後人有詩道:
“魏土仙起望東留,成事在天出俊柳。秋樹至今猶望幸,後人空談曹孟德。”
曹操既死,文武百官,盡皆悲痛。陳群以帝傳詔,故魏王曹操,匡扶朝政,功勳卓然,今薨,許都、洛陽二城素縞。眾官將曹操用金棺銀槨入殮,設祭奠於弘農王府。一麵遣人往鄢陵侯曹彰、臨淄侯曹植、蕭懷侯曹熊處報喪。曹丕放聲痛哭,幾近昏厥。
眾官相聚,各自苦苦相勸,曹丕悲痛稍止,暗扯詡袖密道:“事在當頭,早議大事為安。”賈詡會意,起身出殿。不一刻,忽一人挺身入殿道:“請世子息哀,且議大事。”眾視之,乃治事中郎華歆也。
歆道:“魏王既薨,天下震動;當早立嗣王,以安眾心。何但哭泣耶?”群臣道:“世子宣嗣位,但未得天子詔命,豈可造次而行?”華歆厲聲道:“弘農離許都,來回數百裏之遙,往返奏報,耽擱日久。倘生有變故,社稷危矣!今曹丕公子既為世子,則繼王位,正合道理!”
大夫王朗亦起身拔劍,割下袍袖,大喝道:“遲恐生變。即今日便請世子嗣位。眾官有異議者,以此袍為例!”百官悚懼。少頃,振威將軍吳質帶劍而入,大喝道:“吾已於天子處索得詔命在此。”取出聖旨開讀,旨封世子曹丕為魏王、丞相,大將軍。令丕即日回許都登位,受大小官僚朝拜。
曹丕即登王位,哀痛大減,一麵發文布告天下,一麵在許昌府中設宴,與群臣相賀。宴至酣處,忽人報鄢陵侯曹彰,引精兵五萬,從任城殺奔許都而來。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