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碧血丹心 四十一章:天下如棋智者計 賢臣佇定詭謀心
第一百三十九章:天下如棋智者計賢臣難定詭謀心
卻說龐統那日從巫山縣出走後,四海飄零,苦覓難尋,隻好回了老家襄陽。其叔父龐德公已病亡多年,統就寄於其弟龐林家中。
這日早起,忽一人來訪,統視其人,乃博陵崔州平也。就延入屋內,分賓主而坐。州平道:“我聞士元已投漢中王而去,如何卻在家中?”統歎道:“劉玄德空有其名,不能用賢。故而掛官辭別。”
州平笑道:“劉玄德愛賢之名,天下皆知。彼能三顧茅廬而拜孔明出山,何獨不能用士元之才耶?”統垂頭不語,州平笑道:“以我看來,定是士元自持才高,不以真名相告。”統道:“實是某不如孔明多矣。”州平道:“士元何相戲也。汝二人韜略當是不分伯仲。”
正說間,一人長笑而入,眾視之乃潁川石韜,字廣元。統道:“廣元兄有何見教?”
石韜坐定,笑道:“時也,命也。自高祖斬蛇起義,誅滅暴秦,是由亂而入治,乃時也。至哀、平之世二百年,太平日久,王莽篡逆,又由治而入亂,乃命也。光武中興,重整基業,複由亂而入治,乃時也。至今二百年,民安已久,故幹戈又複四起,乃命也。如孔明與士元相同。劉玄德起兵當初,寄人籬下,兵不過萬,故渴思賢者。恰逢孔明高臥隆中,感其三顧茅廬之恩,出山輔助,此乃時也。如今占天下半壁,麾下列將千員,戰甲百萬,又逢士元去投,故難展驥足,乃是命也。”
州平道:“廣元之言,誠是高見。士元今日落魄,安知他日不會一展千裏哉?”廣元道:“某看河北靠山王並非無誌之人,元直已投他去,士元不如北上一趟,也好過在此抑鬱。”
統沉思許久,道:“靠山王性情孤傲,此去難有好局麵。”廣元道:“此荒謬之言矣。靠山王拜郭嘉於官道,起徐庶於行伍,提關、張於市井,拔張、高於末座。以此而論,安能是性格孤僻之人也?”統道:“既如此,某便北上一趟。”當下辭別二人,背劍而行。
一路從襄陽折向東,渡河望青州行。這日走過壽春,至淮江邊上,統乃與數客一同乘船渡江。船至江心,船夫見龐統仗劍獨行,儀表不凡,疑有金玉寶器藏身,幾人交目,有相害之意。
龐統頓時察覺,自量不諳武事,雖有佩劍,難以防身,情急之中,心生一計,乃起身謂船夫道:“公等勞累,在下當助一力,佐公等架船。”言畢,解衣裸身搖船,以示身無所有。船夫視之,乃止殺心,統幸而脫難。待到對岸,不敢取回衣劍,倉惶而走。
行了半日,已至黃昏,饑寒難耐,不由仰頭歎道:“蒼天待我何薄!”又想及處境,再也忍禁不住,放聲大哭。忽一人笑道:“堂堂男兒漢,不死總會出頭,奈何痛哭耶?”統抬頭看時,隻見前麵一紅臉少年放馬堤上,手握孫吳兵書。
統大喜,張口便討要糧食衣物,那少年道:“幹糧隻有些麵餅,與你無礙。隻是這身衣物卻不能與你,否則卻要挨老爺一頓好罵。”說完,從懷中拿出兩塊糊焦米餅扔給龐統,統就些溪水,狼吞虎咽吃了。
那少年道;“汝是何人?怎的這般狼狽?”統道:“某襄陽人龐統。”又將前言後事一並說了,那少年大笑道:“好!好!好!汝便是大名鼎鼎的鳳雛先生。若是某這身衣物與你,你日後怎生報答我?”
統道:“落魄之人,何談報恩。若是他日有所成就,必以十倍報之。”那少年聞言大喜,就一麵脫衣,一麵說道:“我乃琅琊陽都人,複姓諸葛,名誕,字公休,汝要好生記得。莫要忘記今日之誓。”就把衣服扔給龐統。
統一麵穿衣,一麵笑道:“琅琊人,又姓諸葛,莫非乃諸葛孔明族人?”誕道:“孔明正是某堂兄。某幼年多蒙二兄教導,誠不敢忘。”統笑道:“汝長兄子瑜,二兄孔明皆在西川官居高位,汝何不往投之?也好過這般寒酸放馬。”
誕譏諷道:“汝號鳳雛,名滿天下,如今落得衣不蔽體,食不裹腹。還來笑我一番,好不知羞也!”統聞言,苦笑了幾聲,就拜別了諸葛誕,往北而來。當夜就
宿於破廟之中。
天明起行,走到後午,遙遠便能望見臨陽關,統暗喜道:“過了此關就是青州地界了,某正好先去拜訪周公瑾。”忽一彪人馬衝了過來,約有三十餘騎,卻是魏軍哨馬。統有意避之,為首一人喝道:“汝乃何人?”
統見無處可避,遂上前下禮道:“某乃徐州人氏,是往青州探親的。”那將官道:“某聽你口音與我相同,分明是荊州人氏,為何哄騙軍爺?莫不是奸細。”遂喝令左右綁了搜身。
小軍上去將龐統衣衫剝了幹淨,恰好將徐庶先前留的書信給搜了出來。原來統將這封信藏在內衣之中,在淮江岸上並未丟失。那將官拆了書信看罷,大怒道:“賊人果真有鬼,原來是河北的奸細。”拔刀就要殺龐統。
左右攔道:“既是河北的細作,幹係必然重大。還是先稟報李將軍再說。”遂將龐統押至臨陽關上,來見李典。典先將書信拆視看,書略雲:
“伏啟漢亭王鑒:鳳雛者乃龐統也。統有神鬼之智,實乃當世奇人。如以貌取之,恐負所學,終為他人所用。臣徐庶親筆拜上。”
李典看畢,問道:“公乃何人?”龐統自知無幸,朗聲道:“荊州襄陽人,姓龐,名統,字士元。”典大驚道:“莫非鳳雛先生否?”統道:“如假包換。”典道:“久聞大名,今何持書北投?”
統道:“某先時投奔劉備,不得重用。故受徐元直書信邀請,欲投河北。”典親解其縛,置酒款待,邀統上座。統也不謙讓,大咧咧在上位坐下,自斟自飲。典道:“先生乃天下名士,因何不識時務?”
統道:“某求明主而侍,何為不識時務?”典道:“河北靠山王屢敗魏王之手,勢窮力短,不日將滅。而我主魏王兵屯百萬,列將千員,雄踞天下。先生棄強而就弱,豈非不識時務耶?”
統道:“我亦知魏王雄威,久欲來投。恨乃無引薦之人耳。”典道:“先生如肯歸魏,典當極力引見。”統歎道:“如此卻負了元直一片苦心。”遂將書信燒了,以表決心。典大喜,乃留統在府中安歇一夜。次日,早膳畢,就備快馬引統投許昌來。
既至許都,天已大晚。李典徑入相府通報,說攜鳳雛先生來投。時操方解衣歇息,聞說龐統來投,大喜,不及披衣,跣足出迎,遙見龐統在門首,操先拜於地。統大驚道:“明公貴為魏王,統乃布身,何謙恭如此?”連忙拜伏於地,操道:“孤望大賢久矣。”慌忙攜手共入。
統道:“某擇主不明,先屈身劉備,後欲投河北。幸得李曼成言語說開,使統不至糊塗。願大王收錄。”操喜道:“孤得鳳雛先生來投,料天下自此定也。還望先生日後不吝教誨。”統道:“某素聞魏王用兵有度,攻伐有道,敢問大王下步如何?”
操道:“孤欲親率大軍攻打漢中,以報兵敗之恥。”統道:“大王何戲言也!”操笑道:“孤將統兵出荊州而下南徐,伐廬江而平江東,如何?”統正色道:“某以誠相投,大王何故欺瞞,豈非有失賢者所望哉!”轉身欲走。
操笑道:“鳳雛先生果然高見。方才戲言,尚容實訴:孤將親率兵馬攻壺關而平冀州,一統河北。”統道:“大王明見,此合正道也。”操道:“隻是孤有所慮,還請先生解析。”統道:“還請大王明言。”
操道:“靠山王平定草原,威服蠻夷。孤若傾軍去打河北,唯恐他遣徐晃聯合羌胡偷襲平陽,斷我歸路。如之奈何?”
統笑道:“天下大勢如棋子一樣,有攻就有防,有困就有解。徐晃若集部下精銳,與靠山王合兵一處,屯守河北,則尚能與大王爭鋒。若率羌胡之兵繞道取平陽,看似來勢洶洶,其實自耗實力。彼從晉陽至平陽,中間隔著有上黨重鎮,而曹子孝統兵駐紮在此。子孝隨大王征戰多年,統軍才幹,罕有匹敵。徐晃安能輕易偷過?縱然被他偷過,也需被子孝阻殺一陣,折些銳氣。而後他兵到平陽城下,平陽城郭堅厚,與晉陽不相上下。依城而守,足可維持三月。待其相持不下之時,大王遣一上將去偷襲晉陽,沿路再設埋伏,徐晃縱有通天之能,也必敗無疑。”
曹操聽龐統所言,句句有理,又問道:“河內關羽所部在劉雄帳下最是精銳,先生可有計破?”統笑道:“此事易耳。大王隻需強攻壺關,靠山王堅持不住之時,必會調關羽來援。以關羽義氣,安能不救。待關羽去援時,大王再遣一軍佯攻河內。河內重地,關羽不容不援。如此來回數百裏奔波,軍力耗散三分之二,怎能是大王敵手?”操疑惑頓解,撫掌大喜道:“此天賜先生於孤!”於是留龐統在府中,相待甚厚。
次日,操向天子討了詔令,下令祭旗出師,統中原兵丁三十萬,北渡黃河,匯合上黨曹仁部,再計攻壺關。令龐統、郭嘉、賈詡三大謀士一起隨軍征進。大軍及至,紮營即畢。操令曹仁率軍先打一陣。
曹仁點三萬先登兵,貼牆硬攻壺關。從早打至晚,寸土難進,軍卒死傷頗多。仁敗回來見曹操,道:“壺關雄視天下,牆高壁堅,樓上箭塔無數,士卒靠近不得。”操遂引眾將來看,果見壺關雄偉,歎道:“此關可與虎牢媲美。”又問向導:“可有別路偷過?”向導道:“壺關兩側皆乃陡崖,山中小路皆被河北建土塞堵住,非人力可過。”操歎道:“如此急難圖也。”
統道:“壺關乃冀州最後一道防線,自然難破。大王毋須急躁,隻要圍城日久,必然有隙可乘。到那時此關一破,便可長驅大兵攻入。河北傳檄而定。”操點頭稱善,遂還營內。請眾將同入帳中,置酒共飲。席間統高談雄辯,但有提問,無不應答如流。眾將盡皆敬服。
酒酣,統佯醉道:“敢問大王糧草從何處調令?”操道:“由許都、洛陽兩地分供。”統道:“走那條路線?需多少人馬押運?”操道:“一般從旱路走平陽。需萬餘軍馬沿途護送。”統道:“如此路程艱險而又耗費時日矣。”操問道:“先生有何良策?”
統道:“許、洛二地到長安,路途平坦,八日可至,且在國內;而長安至河東隻需五日,亦在國內;從河東順水渡河至平陽,隻需三日,還在國內。如此計算隻需一十六日,軍馬也隻用三千便可。而走旱路平陽,最少也需二十五日。期間省了九日並七千人馬,大王何不知也?”
操讚道:“先生如此見識,真不愧鳳雛之名也!”遂傳令按龐統所言路線運糧。統拜道:“大王善納良言,真乃天下明主也。”又指河北言道:“劉雄,劉雄!不日將亡!”操大喜,舉杯酣飲。是夜大醉。
不過幾日,忽寨中三三五五,交頭接耳傳言。早有人報知曹操,說:“來日軍中傳言諸葛亮趁大王出兵北伐之際,已從遝中出川兵三十萬,誓要打下長安。”
操聞言大驚,急聚眾謀士商議道:“諸葛亮趁孤北進,出川兵三十萬,殺奔長安而來。前番司馬懿就在天水吃了敗仗,若非孔明糧斷,勝負不可預知也。”
賈詡道:“此乃傳言,不可深信。”操道:“謠言未辨虛實,但不可不防。”龐統笑道:“不過一諸葛亮耳,在某看來,實是不值一提。”又稟操道:“某與孔明乃是多年同窗,深知其兵法韜略。敢請親赴雍涼,協助司馬仲達,保教半月之內,擊破川軍。”操大喜,方欲下令。賈詡密扯操衣袖,附耳道:“不可縱之遠去。”操當即改口道:“非是不讓先生領軍,實是孤時刻相離不得。”
統道:“非某誇口,天下除我之外,無一人能擋孔明。何況大王待某甚厚,某必當以死盡忠。”操沉吟不決,統道:“敢請一將同去。”操遂道:“若得先生去,孤方能高枕無憂。先生果能擊破諸葛亮,操當請奏天子,封為三公之列。”遂令曹休與龐統同去。
二人領了軍令,取路而走,行至黃河畔,統拿出酒囊與曹休分飲。休早就口幹舌燥,接過酒囊痛飲。忽覺頭暈目眩,再也立馬不住,不由叫道:“先生這酒好大…勁…”話音未落,一頭倒栽馬下。
統道:“此人乃曹操麾下幹將,不可留他。”拔出匕首就來殺曹休,忽被人從後一把攬住道:“你當真大膽!先蠱惑曹操向河北動兵,又散播流言說孔明出兵,再酒中下藥麻翻曹休,今番還想趕盡殺絕麽?須逃不過我之法眼!”嚇得龐統魂飛魄散,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