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二天一早, 葉歧路就和易雲舒一同起床, 洗漱吃飯, 一起下樓。


  但是他們在後海就分道揚鑣了——


  葉歧路假裝才得到消息的樣子趕去醫院, 而易雲舒要去和唱片公司、負責樂隊的工作人員們碰麵。


  路過路口兒的報刊雜誌亭兒的時候,葉歧路順手買了一份晨報。


  他和易雲舒連個身影兒都沒有,鋪天蓋地的全是傅傳心的新聞——看來那些記者們昨夜來了個加急。


  而醫院門口堵滿了成群結隊的記者和狗仔兒, 葉歧路走進去的時候,還有不少人過來準備采訪一下他, 但葉歧路無一例外地報以橫眉冷目。


  葉歧路被傅傳心公司的工作人員帶到了傅傳心的搶救室前——


  醫院的走廊裏充斥著消毒丨藥水的味道,和人們哭天搶地的聲音。


  遠遠的葉歧路就看到了傅立文,他沒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 周圍空無一人。


  葉歧路走了過去, 坐到傅立文的身旁, “怎麽樣?”


  “不知道。”傅立文輕飄飄地回答,“醫生說他們是服毒自殺的,可能性很小了——”


  葉歧路無奈地撇了下嘴角。


  不遠處的幾個中年男女哭得撕心裂肺的, 葉歧路注意到了其中哭得最慘的那個女人——他一眼就可以辨認出那是陳克的母親。


  “傻孩子!傻孩子!”陳克的母親跪在地上嘶吼著,“老媽是氣急了才故意將你趕出家門兒的!老媽怎麽會不要你呢!老媽怎麽會真的不要你這個兒子!——”


  葉歧路微微垂了下眼簾。


  看來陳克的日子確實如傅傳心之前所料,很慘——


  慘到連親生的母親都要與他斷絕關係,趕出家門兒。


  現在悲劇發生了, 又改口說自己是氣話。


  可是他們不想想,將兒子一步又一步逼上絕路的又是誰?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看著陳克的父母,葉歧路就想到了老傅, 他問傅立文:“傅叔叔呢?”


  “他不來。”傅立文說,“他說要在家陪著大黃兒。”——大黃兒就是那條在炒肝店兒門口和老傅一唱一和的大黃狗。


  葉歧路說不出話了。


  這個時候無論是誰,都沒有父母更加悲傷了——


  葉歧路又將目光轉向了陳克那雙哭得直吐的父母。


  他想到了自己和易雲舒的父母。


  如果他們知道他和易雲舒之間的事兒,會是什麽反應呢?


  葉歧路冷笑了一下。


  他的父母不提也罷,他那個爹這輩子差不多都折進監獄裏了吧,而他那個媽……滑稽的是,他已經想不起來他媽的長相了。


  那麽易雲舒的父母……


  葉歧路突然之間意識到,他好從來沒聽易雲舒提起過他的父母是做什麽的,住在哪裏,雖然說易雲舒和父母關係決裂了——


  但是有一些事情實行之前,還是去拜訪一下易雲舒的父母比較好吧?

  傅立文的一聲“歧路哥”將葉歧路的思緒拉了回來,他想了想才接續說,“不管我大哥這次是撿回一命還是徹底離開我們,我……都不準備再繼續組樂隊了,也不打算繼續玩兒貝斯,而且也不準備再上學了……我想回去跟老爸學炒肝兒,然後繼承我們家的店。”


  葉歧路沒想到傅立文會做這樣的決定,他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傅立文歎了口氣:“但是我又倍兒舍不得的,舍不得我們的樂隊,舍不得我練了好多年的貝斯。可是,我應該長大了——”


  “你何必這樣兒呢?”葉歧路揉了揉傅立文的腦袋,“既然喜歡就去做啊,貝斯和炒肝兒店有什麽衝突的地方兒嗎?”


  傅立文哼笑了一聲,“你學習那麽好,難道沒聽說過一句話嗎?‘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但就這樣兒退出我會倍兒他媽遺憾的,所以,歧路哥,答應我,我們開一場演唱會吧?就以象牙塔樂隊的名義!”


  葉歧路再次揉了下傅立文的腦袋,動了動嘴角,微微一笑,“我們的小侃兒爺,立文長大啦!”


  等到中午時分,傅傳心和陳克已經被推進搶救室將近十二小時,在無數人的期盼和目光中,搶救室的燈熄滅了。


  接下來就是許許多多的港影和港劇裏演過的劇情,醫生走出搶救室,遺憾宣布搶救無效,家人們從此痛不欲生。


  葉歧路呆呆地站在搶救室的門外,腦海中浮現的全是多年前的場景——


  炒肝兒店的門口是傅立文端著飯碗罵著“娘娘腔兒傅傳心”,而傅傳心縮頭縮腦地從廚房裏探出頭來,對他輕輕一笑。


  以及傅傳心對他說:“我喜歡搖滾啊,你不知道方曉嗎?”


  甚至是複興門的中國工藝美術館,他第一次看到傅傳心登台唱歌,那是一首沒有樂隊的搖滾歌曲。


  沒有樂隊,何以搖滾?

  仿佛結局很久之前就已經注定了一樣……


  葉歧路甚至有一些後悔之情,如果當年他和易雲舒撞破傅傳心和陳克的時候,沒有選擇幫他們隱瞞,而是通知雙方家長,在那個時候就將他們兩個人拆開,沒有之後傅傳心的歌星之路,沒有傅傳心的大紅大紫,他們是不是就不會引來各行各界、全國人民的關注和壓力——


  隻可惜,人生是沒有如果的。


  葉歧路又想起了傅傳心最後留給他的那段詞句。


  “人生南北多歧路,望天上雲卷雲舒”


  過世的人已經“去留無意”,那麽活著的人,能做的隻有珍惜眼前人。


  葉歧路沒有去看他們最後一麵,而是在一片哭號中慢慢地下樓去。


  走到醫院大廳的時候,他看到了迎麵跑來的易雲舒、滌非、顧小白他們一群人。


  他們近乎在同一時間張嘴呼喚他的名字——


  “歧路!”


  “小路路!”


  隻有一個聲音說了三個字,他卻聽得最為真切,大概是從小到大聽別人叫“歧路”叫的太多了吧,唯獨這個人喜歡叫他“小路路”,對於他來說,頗為新鮮。


  傅傳心和陳克的葬禮是分開辦的。


  原本葉歧路幾個朋友,包括傅傳心的親弟弟傅立文都想給他們一起辦,畢竟這兩個人是“在天願作比翼鳥”去了,奈何陳克的父母無論如何都不同意這個提議,他們要把兒子接回去埋進陳家的祖墳裏。


  傅立文一臉蔑視地說:“媽的,真是到死都不能讓他們在一起!”


  “算了吧。”滌非安慰著傅立文,“如果真在一起,那外麵的輿論指不定要怎麽說呢,傳心生前身後都要被他們抹黑嗎?”


  傅立文不以為意,“人都沒了,還管那些傻逼的二逼輿論有什麽用?”


  於是就在一個飄著小雨的早晨,傅傳心生前的朋友們、歌迷們,陪他走了他在世為人的最後一程。


  從此,連肉體都化為灰燼,真正意義上的陰陽兩隔。


  傅傳心走了之後,老傅的身體情況就一蹶不振了。


  傅立文大多數時間都要在家伺候老爸。


  但葉歧路沒有忘記傅立文在醫院裏對他說的最後一個願望,也可以說是請求。


  在傅傳心走後不久,葉歧路就找到了滌非和邱嘉藍,和他們商量了一下關於樂隊的演唱會。


  他們二人沒有多說什麽,關於演唱會的決定一致通過。


  象牙塔樂隊將在11月11日在北京工人體育館舉辦他們的第一場演唱會,也是唯一的一場,以及,最後一場。


  所以小小的一張票卻是一票難求,千金難買。


  最近的日子,葉歧路除了排練和上課,與易雲舒的關係淡了不少。


  主要也是他們各自為了樂隊而奔波,葉歧路要排練,易雲舒……也要出席各種電視節目和到處“走穴”。


  偶爾葉歧路可以在清華大學的校園裏看到易雲舒的身影——他在等著易雲舒靠近他,但對方卻沒有。


  易雲舒隻是遠遠的看了他一眼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葉歧路當然知道易雲舒是怎麽了——傅傳心的悲劇就血淋淋的擺在眼前,如果他們兩個還能像之前一樣不問世事地悶在象牙塔中傻笑,那也是腦瓜兒有問題了。


  這樣也好……葉歧路想著。多給易雲舒一些思考的時間吧。


  這種問題最好還是等他自己想清楚、想明白,那麽眼前的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在11月8號,距離象牙塔樂隊演唱會三天前,易雲舒打電話去了宿舍,並約葉歧路去他後海的家。


  葉歧路下課後連宿舍都沒回就直接去了後海。


  路過樓下賣冰糖葫蘆兒的,他還頗有興致地買了兩串兒。


  進了易雲舒的家裏,對方已經準備好一桌子的菜肴在等著他了。


  葉歧路一進去就舉起冰糖葫蘆兒往易雲舒的嘴裏塞——等到對方咬掉一個山楂並吃下去之後——他笑了起來,“甜嗎?”


  易雲舒盯著葉歧路,輕輕地點頭。


  “甜就好!”葉歧路將冰糖葫蘆兒放到了飯桌上,“這兩串兒都是給你買的。”


  易雲舒輕輕笑了一下,“吃飯吧。”


  吃飯的過程中,他們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兒。


  等到吃完飯了,葉歧路坐在沙發上喝著溫水,易雲舒坐在原地,問道:“好吃嗎?”


  “當然啊。”葉歧路放下水杯,滿意地說,“你做的紅燒排骨最好吃。”


  “那我一會兒把做法寫下來……”易雲舒剛說了一句,葉歧路的眉心頓時皺到了一起。


  不出所料,易雲舒接下來又說:


  “火候不能太大,糖也不能熬得太糊。還有,冬天的時候你不喜歡穿秋褲,這樣兒不行的,甭趁著年輕就作踐自己的身體。你學習也不要太拚了,清華那種地方兒,都是人精兒,考不到第一也沒什麽的,還有……”


  “易雲舒!”葉歧路麵無表情地打斷了易雲舒,冷冷冰冰地說,“你說這些幹什麽?這是跟我訣別呢嗎?”


  易雲舒目不轉睛地看著葉歧路。


  “我不是跟你說的很清楚嗎——我現在還不想跟你分手!本來我還以為這段時間你能想通,才放任你不管的,結果你這是在幹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每次我都覺得可以寫到歧路放大招,可是每次都估算錯誤!!我有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章巨甜!!!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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