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易雲舒是被額頭上濕涼的觸感弄醒的。
頭痛欲裂、頭暈目眩……
慢慢地睜開眼睛, 窗外明媚的陽光照射進來, 早就日上三竿了。
這裏是……
易雲舒稍微迷糊了幾秒鍾, 他將入眼的東西經過大腦分析了一下, 還沒等他得出什麽結論——
“哎呀,你醒啦?”就有一個慈祥且熟悉的聲音輕輕傳來。
這是……
葉歧路奶奶的聲音和他的家!
易雲舒努力了兩次,在葉奶奶的幫助下才慢慢坐了起來。
“昨兒晚上小路他們把你扛回來的時候可嚇死我們了。”葉奶奶幫易雲舒倒了一杯水, 遞到他的手中,“我和小路的爺爺還以為你出什麽大事兒了呢。”
“我——”易雲舒努力回想昨天晚上的事兒。他和衛武盧彥去喝酒, 他好像是喝多了,然後呢?發生了什麽事兒?混亂不堪的記憶中似乎出現了葉歧路的臉——
他也去了嗎?
易雲舒猛地收緊了手指,捏著水杯的骨節兒都有些泛白了——他該不會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了吧?
“他呢?”易雲舒輕聲問葉奶奶, “歧路呢?”
葉奶奶笑了起來, “他早晨去學校了——”
“去交誌願表了。”葉奶奶補充了一句。
易雲舒抿了下唇角, 一想到葉歧路就要去港大了,要去找他喜歡的左珊了,易雲舒的心裏就別提多不是滋味兒了, 那股子悲痛和失落藏都藏不住。
葉奶奶看著易雲舒那傷心樣兒,歎了口氣,“你們也都知道他要去哪兒了吧?”
易雲舒抬起頭,說道:“奶奶, 我們可舍不得他了……”,後麵的話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我知道,我明白。連你們都那麽難受,何況我和他爺爺呢?”葉奶奶坐到了易雲舒身邊, “但是我們看著他長大,所以更加理解他。小路能長這麽大,這麽有出息,真的是太不容易了,吃過太多的苦。”
易雲舒仔細想了想葉奶奶的話,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那他到底為什麽非要去港大啊?香港有什麽好的?港大比清華北大好在哪裏?或者說,香港比北京好在哪裏?”
“他沒跟你們說過嗎?”葉奶奶問完就笑了,“也是,我那個孫子才不會跟哥們兒說這些爛事兒呢。香港哪裏都不比北京好,他不想留在北京的原因,大概是北京馬上要來他不想見到的人了吧。所以他就想去香港。”
“那……”易雲舒想了想,“為什麽不去國外啊?美國英國法國,那麽多國家那麽多好大學,為什麽非要去香港啊!”——為什麽非要去小詩所在的城市啊!易雲舒在心裏大聲咆哮道。
“不出意外的話,他也非常討厭國外——”
葉奶奶話音將落,大院兒的門就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易雲舒和葉奶奶回過頭,透過窗戶可以清晰地看到葉歧路背著吉他的身影。
葉奶奶立刻出去迎葉歧路,“交了嗎?”
葉歧路沒什麽表情的“恩”了一聲。
他一踏進小屋,就看到易雲舒裹著夏涼被盤坐在床上,額頭上還貼著一塊白色的手帕,一臉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你看我幹什麽?”葉歧路皺了下眉,放下吉他的同時說,“腦門兒上貼的那是什麽玩意兒?你發燒了?”
易雲舒一愣,往額頭上一摸,拿下來一塊還有些濕的手帕——原來之前弄醒他的就是這個東西,看來是葉奶奶幫他敷的。
易雲舒目不轉睛地看著葉歧路在書桌和書架之間忙來忙去,“你……”他頓了一下說,“你報了哪裏啊?”
葉歧路正站在書桌前翻著一本書,抬起視線瞟了易雲舒一眼,漫不經心地回答,“你不是知道嗎?”
易雲舒的肩膀都垂了下去——看來葉歧路還是報了香港大學……他深深提了一口氣,仿佛是一條砧板上的魚在垂死掙紮一樣,“香港不比咱們北京好!香港大學也不如咱們北京大學好!如果我能像你學習那樣好,就去考北大了,光聽名字就倍兒光宗耀祖!”
葉歧路:“…………”
他慢慢抬起頭看向易雲舒,一臉“你他媽逗我”的表情。
易雲舒還在那喋喋不休,“北京人考北京大學!”說著還豎起了大拇指。
葉歧路:“…………”
他直接將手中的那本書朝易雲舒丟了過去。
易雲舒躲開了:“???”
“昨兒還說清華,今兒就換北大了?”葉歧路氣得嘴角直抽抽,“你丫是不是傻帽兒?”
“我昨兒說的是清華?”易雲舒一下子從被窩兒裏竄出來,大步衝到葉歧路的麵前,抓住對方的胳膊,“對不起啦,小路路!~清華北大都好,隻要你不去港大,隻要你不去香港,去哪兒都行,隻要你是選的我都高興,除了香港……我就是不想讓你去找小詩!一想到你要去找小詩了,我就特難受!特生氣!”
“…………”葉歧路麵無表情地看著在他麵前扭動著的易雲舒,過了幾分鍾,他才緩緩開口,“說實話,我就去個香港至於你丫酸成這樣兒嗎?全世界喜歡左珊,把她的照片貼在牆頭,對著她擼的男人多了去了,這些醋你吃的過來嗎?還好意思裝模作樣兒的跟我說你丫不喜歡左珊,撒謊也沒你這種撒法兒——”
易雲舒剛要張嘴解釋,就被葉歧路後麵的一句話徹徹底底地石化住了——
“那你丫要是真不喜歡左珊,那就是喜歡我。”
易雲舒目瞪口呆地看著葉歧路——
“歧路!歧路!”大院兒裏已經傳來了滌非的叫聲。
“哎,在呢——”葉歧路衝外麵喊了一句,又轉回注意力對易雲舒說,“算了吧。”他突然笑了一聲,屈起手指彈了下易雲舒的腦門兒,“相比之下,你丫還是好好喜歡左珊吧——”
說完,葉歧路又輕輕微笑了一下,不動聲色地繞開易雲舒,去大院兒裏找滌非了。
葉歧路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易雲舒不明白,他也不敢明白。
於是這一整天,易雲舒都處在被雷擊中的狀態,魂不守舍。
人生大事之高考也結束了,那麽關於搖滾和樂隊的事情也要仔細打量起來。
葉歧路從高一的時候就想組樂隊,為了高考一直忍到了現在。
那麽這一次,他再也沒有理由、而且他的內心也絕對不允許他再拒絕滌非的提議。
這兩年來滌非已經從一名半吊子吉他手轉型為一名專業的鼓手了,而且和葉歧路組樂隊,也用不著他來當吉他手。
不過葉歧路倒是有其他的打算,當他和滌非說完之後,滌非立刻一跳三丈高,大叫著:“什麽?!你不當吉他手?你丫瘋了?你這麽牛逼的吉他放著不用上要上天嗎?北京還有比你牛逼的沒有樂隊的吉他嗎?”
“你能不能小點兒聲!大晚上的甭扯著嗓門兒嚷嚷!”——他們兩個人坐在大院兒裏一邊乘涼兒一邊討論著,“北京比我牛逼的吉他多了去了好不好,知不知道什麽叫天外有人啊?”
滌非壓低了聲音,“誰啊,我怎麽不知道?”
葉歧路笑了起來,說了一個有些上古的名字:“邱嘉藍啊。”
“邱嘉藍……”滌非咀嚼了一番這個名字,熟悉、非常熟悉,但又陌生、非常陌生……
“我想起來了!”滌非又跳了起來,大叫道:“M-ax!滿級樂隊!”
“小點兒聲!”
滌非小聲說:“邱嘉藍是倍兒牛逼的,可是他已經不混搖滾圈兒了吧,我已經許多年沒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沒事兒,回頭我們去找豆汁兒店老何,他肯定有辦法幫我們聯係上,”葉歧路笑道,“到時候看我的!”
“還有,貝斯呢?”
“沒什麽好人選,再遇吧!”葉歧路搖了搖扇子,“實在不行我先頂著貝斯唄,等遇到合適的投緣的。”
滌非點了點頭。
就在這樣一個普通的夏日的夜晚,葉歧路和滌非就這麽輕而易舉地定下了他們的樂隊。
名字叫做——
“The L.T.D”
是法語“la tour d"ivoire”的縮寫,它的意思是——
象牙塔!
象牙塔樂隊!
年輕的日子總是稍縱即逝,轉眼間就來到了各個大學開始發放入取通知書的時間點。
葉歧路是在家吃完了午飯才離開的。
滌非為了幫葉歧路慶祝,自然而然地號召了一幫朋友過來,準備在他們的大院兒裏舉行一場烤肉party,其中包括了易雲舒、顧小白等人。
葉歧路一走就是一下午,大家跟街坊鄰居借椅子,借碗筷,在家切肉、切菜、包餃子,燒炭……
忙得不亦樂乎。
易雲舒搬著一個小板凳坐在大院兒的角落裏。
他的心情很低落。
一想到葉歧路就要去香港大學了,要去見左珊了,兩個人可以每天都見麵,他心裏就酸的要死,但他又不想錯過葉歧路人生中最值得慶祝的一刻。
“唉。”易雲舒看著忙裏忙外的大男人們,止不住地歎息。
過了晚上七點,夕陽落下,夜幕降臨的時候,葉歧路才回到家。
他一進大院兒就愣住了。
這是什麽情況?
怎麽突然冒出來這麽多人?還有這麽多肉和菜,好幾架烤爐……
“你們……”葉歧路才說了兩個字,滌非他們一大群就衝了過來,將葉歧路團團圍住——
葉歧路:“…………”
滌非眼疾手快,一下子從葉歧路的手中搶過那一個大信封。
“喂!大非!”葉歧路無奈地叫了聲,“先給我爺爺奶奶看!”
當然在混亂之中滌非才不管那麽多呢,他拆了之後,見到入取通知書的封麵,就呆住了幾秒鍾。
易雲舒麵無表情地看著那群鬧成一團兒的男人們。
“歧路?”滌非用指尖拎起那封入取通知書,封麵上用燙金的大字整整齊齊地寫著四個字——
“你不是要去港大嗎?”滌非大叫道,“這怎麽是清華?”
——清華大學
聽到滌非的話,坐在角落裏的易雲舒猛地衝了過去,從滌非的手中搶過那張嶄新的、寫著“清華大學”的入取通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