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薑還是老的辣(中)
你和她嚴肅,她和你俏皮;你和她玩套路,她和你玩耿直;你和她來強的,她和你來示弱……
陳老板自詡也是見過不少人和手段的,看見方從筠,也不得不讚歎一聲——真是不要臉。
並非貶低,而是貨真價值的誇獎。到了如今,能和他搭上話的,也都是有身份的人了;有了身份,自然也就有了矜持和傲慢,哪怕在他麵前要低下頭,但心中的傲氣也不會讓他們在他麵前太過卑躬屈膝,容易鑽入了死胡同,從而被他拒絕,打道回府。
而沒有失敗,也沒有像方從筠這樣的人,自然是有更好的手段說服他。
那又是另一種說法了。
如今已是九月授衣的時節,天氣依然漸漸涼了起來,而坐在這間屋子裏則更加冷。
等陳老板麵帶淺笑的讓方從筠再坐下來慢慢談的時候,她才鬆了口氣,低頭看之前他遞給自己的那杯茶,茶麵平靜無痕,也沒有一絲熱氣,已然涼了。
陳老板也主意到了這一點,十分具有待客禮節的又重新煮茶,給她換上一杯新的熱茶。
方從筠不由笑道:“沒想到陳老板原來好是此道中人。”刀裏闖血裏出的陳老板,竟然也喜歡玩兒風雅的茶道,著實讓人不得不大吃一驚。
她飛快的瞟了眼那小幾案上的茶具和自己手裏成套的茶杯,都是名貴之品,半點兒沒有敷衍的地方。由於她對這方麵不是太了解,不清楚陳老板究竟是真的有一手,還是隻是自娛自樂,但光看這準備的工具、擺設,可見陳老板是慎重其事的對待的。
於是她端起茶樓立馬喝了一小口,口齒溢香,讚賞道:“好茶!”
陳老板眉目舒展,很是愜意。
兩個人不熟悉的時候,不論對方說什麽話都覺得是意圖不軌別有他意,總是你來我往的不停試探;待到氣氛融洽,兩個人互相賞識了,說什麽話都有商有量的,好說話得多。
方從筠和陳老板現下雖然還沒有到後者這一地步,但比開始的時候好了許多。
方從筠想,起碼這會兒如果她直接說出來意,不會立馬就被陳老板視作居心不軌,立馬趕出去,甚至自己的安全都有危險。
於是,方從筠將茶盞擱下,收斂起了嘴角的容,突然變得正經嚴肅起來,鄭重其事的對著陳老板說道:“其實,我是有一樁生意想和陳老板談的。”
會來找上他的門的人,大多數都是來找他談生意的。
方從筠覺得,這應該是個不錯的切題口。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當她說起這個的時候,陳老板並沒有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而是有些詭譎莫測,似乎有些意外她的這句話。
隻聽見陳老板問道:“什麽生意?你也知道,如今我早已金盆洗手,許多事情我都是不做的了……現下還沾手的生意寥寥無幾,都是一些正經生意。”
“這是當然的。我找陳老板,當然也是要做正經生意。”方從筠露出一個微笑,“畢竟,像我這種沒權沒勢沒靠山的人,哪兒有膽子去做那些發大財的生意呢!”
陳老板一樂,“說的也是。”最賺錢的那些生意,都是寫在了朝廷律法裏麵的。
他換了一個坐姿,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目光直視方從筠,用眼神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
桌上茶杯裏麵的茶已經涼了,沒有一絲熱乎氣,代表著之前坐在這裏的人已經離開了很久,而陳老板依舊一動不動的坐在原處,單手撫著額角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許是見屋子裏半晌都沒有動靜,外麵的人有些擔憂,輕輕敲了敲門,小聲的喚他。
陳老板闔目:“進來吧。”
“東主。”楊護衛推門而入。
陳老板睜開眼,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不論說多少次,都不能讓你改了這個稱呼。你真是個驢脾氣,倔起來誰都說不動。”
楊護衛笑了笑,“沒法子了,我就這個性子,想來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改不了了。”
頓了頓,楊護衛有心想問他和那位方姑娘談的事情的情況如何,但看他一臉疲倦,倦怠不已的模樣,又不好開口打擾他,站在原地躊躇不已。
陳老板坐直了身子,“那個方姑娘,是明州方族的人,對吧?”
“那邊是這樣說的。不過,方族和明州方家的區別還是挺大的。”後麵一句話是楊護衛作為知情人的補充。
就算不是沈將軍的近護,但他好歹也是作為沈家軍裏的校尉,當初自家將軍的外甥女在明州那是鬧得滿城風雨,謠言紛飛,沈將軍花了不少力氣幫他外甥女擺平這些事,他們這些屬下也沒少幫忙,在外麵利用自己的權利威嚇他人製止謠言。
而且當初沈將軍被封為定威大將軍,權勢喧天,朝中不少人可都看中了他,想拉攏他,就連他們自個兒軍中不少人也被自家婆娘吆喝著試探詢問將軍的家事,想和將軍套近乎,最好能再結為親家就好了,所以大家對方家的事情還是有一些了解的。
不過陳老板突然問起了這句話,楊護衛不由得慎重了起來,“怎麽了,她提起了明州方家嗎?”
陳老板點頭:“不錯。她說要和我談生意。”他摩挲著下巴,饒有興趣的笑了起來,“談明州方家手裏的生意。”
楊護衛一臉懵逼,擰著眉頭:“這是什麽意思?”
他是一個將士,武夫,對這些彎彎繞繞不太清楚,就見陳老板意味深長的說了這麽一句話卻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她是代表的明州方家要和你談生意?”楊護衛不解的問道,可是明明聽那邊的消息說了,這位方姑娘和明州方家的關係並不是很好啊!
進去幫當時的代主事人做事,還攪渾了裏麵的水,把人家做了幾十年的總號大掌櫃給拐走了。
陳老板大笑,看見楊護衛現在的這樣子,就想起了當時自己聽見她說這句話時的呆滯模樣。別說楊護衛這樣想了,就連他第一時間聽見這句話的時候,何嚐不是這個想法呢!
結果——
“她是要將明州方家手下的生意搶過來,讓我和她一起做。”陳老板意味深長的說道。
楊護衛重重一驚,不可置信的瞪圓了眼睛。
震驚的站在原地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楊護衛才緩過神來,“方家手下的生意鋪子何其之多,她什麽都沒有,搶得過來嗎?”
“所以她找上了我。”
“就算搶過來了……聽說那林家大少奶奶已經將方家的產業大多數都拿到手裏了,林家、林家背後的人會那麽容易讓她搶走生意?會善罷甘休?”
“所以,她找上我了啊!”陳老板歎氣般的再次重複說道。
楊護衛無語凝噎。
想起當初方從筠一個勁兒說著不要錢的奉承話,就覺得樂得不行。
說起來也是奇怪,明明他應該是覺得生氣才對,被她這樣算計了,話說得好聽,可還不是想把他當擋箭牌,不然,就算她滿肚子的心眼兒和鬼主意,能將明州方家的生意搶過來,但也絕對保不住。說不準反而還會把自己拖進淤泥之中。
可他竟然一點兒也不生氣。
這是為什麽?
陳老板隻想笑。
但楊護衛卻笑不出來了,剛被陳老板拉著坐下來,又突然騰的站起來,一臉凝重的說道:“不行!這件事不能就這樣由著她來。那方家……我要去告訴將軍和孝親王!”
說罷轉身就要離開。
“站住!”陳老板頭疼,一聲怒吼。
楊護衛腳步一頓。
陳老板突然對楊護衛的這個性格覺得十分欣慰和感動了。雖然平時他太過拘於禮數,認清自己的身份,絕不逾矩,上下分明搞得他十分傷神,但在這種時刻,就覺得他這個性子很好了。
“你要去做什麽?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
“我要將這個消息告訴將軍和孝王爺。”楊護衛梗著脖子,一字一句落音極重的說道,嗓門也十分響亮。
陳老板氣得七竅生煙頭頂冒火。
這個武夫!
他還真以為他耳朵有問題沒聽清楚啊!
“你去你去!正好,現在還有好幾撥人在找將軍的蹤跡卻苦於無線索呢,你趕緊去送消息,剛好可以給那些人帶路,讓他們好順藤摸瓜找過去。”
“快去啊!你還愣著做什麽呢!”
“怎麽不走了?”
陳老板越說越起勁,但不論他怎麽冷嘲熱諷,楊護衛像是雙腳黏在了地板上似的,一動不動。
好一會兒後,楊護衛皺眉道:“就算方大小姐已經去了,但現在又找到了方三少爺,方家的那些產業日後都是方三少爺。難道我們看著他們這麽折騰方家,就真的什麽都不管嗎?”
“你想怎麽管?”
“這……”楊護衛有些語結,“好歹不能讓那個方姑娘把方家的生意都搶光啊!”
他眼光突然一亮,像是想到了什麽好法子,“我們這邊不方便出麵,可以讓孝王爺出麵啊!讓孝王爺管管方姑娘,別讓她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