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風波又風波
在這個方家算是地頭蛇的明州地界上，身為方家族長兒媳婦的沈青雨，如今夫君又接管了方家票號，一般的人想查她，還不真容易查到，而有本事查她的人，卻又因為她沒有什麽特別的用處，不會去查她。
方從筠以為，她砍頭截尾，隱去了定威大將軍的身份，蔣邃便不知道了。
楊玉覺察出不對勁，“那位方少夫人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嗎？”
蔣邃微微搖了搖頭，方少夫人沒有不對勁的，不對勁的是方君，那位方姑娘。很不巧，蔣邃知道一件事——那位方少夫人便是昔日定威大將軍被趕出府並與之恩斷義絕的義女，曾經情同親生的養女的貼身丫鬟。
而方從筠口中的表小姐，若他沒有猜錯，應該便是方家票號正兒八經的主人，方大小姐了。
定威將軍府沈家、方家、以及……林家，蔣邃有些出神，名義上來說，她和這些人家的確有些千絲萬縷的關係，可嚴格來看，卻又實在扯不上太大的關係。
可是，她為什麽對方家和沈家的事那麽清楚？
就連他，如果不是因為有當事人自己親口說了，他都不會知道。
而且……
他食指微微彎曲，輕叩桌麵，眉間輕輕攏起，眸色加深，深不可測，蔣邃想起了扶紅給他說過的一件事，從蔣五爺賞花宴會上醉酒回來後的方從筠，說過一句夢話。
說是一句，其實隻有四個字。
報仇。
我要報仇！
報什麽仇？她有什麽仇可以報的？蔣邃的叩著的手指突然停頓下來，他抬起眼簾看向張管事，“方姑娘與林家的事查出來了嗎？”
籍籍無名，藏在深閨無人識的方君，從赴了方從雲與林子濯的喜宴回來後，一切便開始不同，發生了巨大的轉變。稍微和縣城方家人走得近點兒的人都知道，這句話，更是縣城方家人的口頭禪。
張管事露出一個笑容，不深，卻是一副運籌帷幄，了然於胸，皆在掌握之中的笑容，“方姑娘在林府落水的事情查出來了。”
蔣邃目光沉沉的看著他，楊玉也收起了戲謔的笑容。
……
到了日落西山之時，她們終於盼到了阿奇的歸來。
阿奇臉上滿是疲憊，一副心力交瘁、累到不行的模樣，扶紅和舉翠她們悄悄打量著他的神色，可完全看不出來什麽，心裏急得像被貓抓了癢癢，焦躁得不行。
方從筠順手遞了一杯水給他，旁敲側擊的問道：“今天和這三家談得怎麽樣，有什麽體會嗎？”她嘴上說得無所謂，可對著阿奇，還是不敢貿貿然直接發問，阿奇目前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尤其的脆弱，一不小心就碎了。
阿奇特別大爺的接過水“咕嚕咕嚕”灌下肚，看來是口渴得緊，擺了擺手，一臉倦容，吐出一個“累”字。
扶紅急得直跺腳，那到底是成了還是沒成啊？她隻想一把拽著阿奇的衣領將他提起來發問。
新進府的馬嬸將飯菜又熱了一遍，飯菜是早就做好了的，可是阿奇沒回來，方從筠她們也沒胃口吃飯，執意要等他回來了一起吃，苡藍幫忙將飯菜都端上了桌後，去找她們叫用晚膳。
苡藍過去時，幾個人正圍著阿奇團團轉，又是鬧又是笑，明怪暗嗔，一看就知道是感情好。
方宅人口簡單，方從筠她們也沒有瞞著幾個新進府的下人她們之間的關係的打算，用不了幾天苡藍她們便大概摸清了方從筠與阿奇、扶紅和舉翠、以及對麵蔣宅裏那三個總是理直氣壯的過來蹭飯的男人之間的關係。
苡藍懷揣著羨慕的走近她們，“姑娘，扶紅姐姐、舉翠姐姐，吃飯了。”同時丫鬟，不論是扶紅、舉翠比她先來，還是她們倆與方從筠之間的關係，被叫一聲姐姐都是受得起的。
苡藍常在後院，她來的時候又正好是阿奇開始被方從筠鍛煉，經常往外跑的時候，故而很少見麵，不是很熟，低著頭客客氣氣的再請了他一遍。
“好了好了，先吃飯吧。”方從筠道，然後惡狠狠的瞪了阿奇一眼，“飯桌上再收拾你。出去半天的功夫，你膽子大了不少啊，都敢戲弄我們了！”
扶紅連聲附和：“就是就是，太過分了，虧得我們還替你那麽擔心。”
舉翠不說話，卻也是一臉憤憤不平之色。
阿奇傻笑著摸了摸後腦勺，悉數收下姑娘們的憤怒，“我悉聽尊便，你們要怎麽罰我都行，我都接受。”
很少說話的舉翠這次竟然搶了個先：“那就先自罰酒三杯吧。”
不止方從筠和阿奇，就連扶紅都忍不住去看了眼舉翠，確認她真的是在一本正經的說著促狹話。阿奇打了一個哆嗦，顯然那一日的醉酒他印象深刻。
“對對對……”方從筠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苡藍，你拿幾塊碎銀子叫阿特出去打幾斤白酒回來。”阿特就是阿奇給他的隨從想的名字。
特，取自特別之意。這就是他翻了大半天的書後取出來的名字。
一時間，吆喝著要整蠱人的，死命攔著求手下留情的，趁亂瞎起哄的……一派亂糟糟，笑嘻嘻，看得特別拘謹的站在一旁，顯得格格不入的苡藍和阿特兩個人又是羨慕，又是驚訝。
扶紅和舉翠就算是方姑娘從別人那裏暫時借來的下人，那到底也還是下人身份；阿奇聽說當初是個小混混，後來自己抱方姑娘的大腿不放，當方姑娘的跑腿的，也算是手下的身份，現在他們一夥人哪裏還看得出個尊卑？
沒想到她們竟然真能遇到這種話本子裏，不拘一格，無視身份，待下人情同兄弟姐妹的主子。
苡藍的心思不禁動了動。
……
方從筠看著像是在開玩笑，實際上她也的確是在開玩笑，但是開的是言出必行的玩笑。說要讓阿奇自己罰酒三杯，就真的一開始便先灌了他三杯酒。
苡藍站在一旁伺候方從筠吃飯，扶紅和舉翠到底也還是記得自己身份的，方從筠沒要她們伺候，她們也依舊站著，配合方從筠灌著酒。
苡藍眼珠子轉了轉，拜托舉翠幫忙頂替她一下，舉翠無所謂的站在她的位置上繼續伺候方從筠，給她夾菜，方從筠這會兒也喝了幾杯酒，有些微醺，並不在意。方宅的規矩不是很嚴，隻要別太出格就行。
等了一會兒後，苡藍卻是端了一壇好酒過來，身後跟著的馬嬸還端著好幾盤特別適合下酒的菜。
方從筠眯了眯眼，瞅著苡藍看她想做什麽。
苡藍討好的笑道：“我瞧著姑娘今日特別的高興，想來是什麽大好日子，之前不知道，也沒有好生準備，這會兒特地補上，好讓姑娘盡興。”
本來鬧哄哄的場麵突然安靜了下來。
扶紅暗道，平心而論，苡藍的確算是一個特別機靈，挺會看人眼色行事的丫鬟。可惜，她沒有算到一件事，那就是方姑娘不喜歡太過機靈的人。
她忍不住苦笑了一笑，比會看人眼色，還有比她和舉翠做得更好的丫鬟嗎？
方從筠薄醉後，反應會有些延遲，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單手支著額角，慢吞吞的說道：“你有心了。”
不等苡藍的笑容完全綻放出來，方從筠閉上眼睛，冷冷道：“既然沒有事先告知你們準備，自然是沒有準備的必要。”
這句話可不像是在解釋，苡藍一怔，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方從筠，那臉色……可不像是高興的。
可是方從筠卻也沒有再多說什麽了，苡藍有些惴惴不安，想問，又找不到合適的人可以打聽一下。這時候，就不得不說府裏人少也有人少的好處了，口風緊，不容易被打聽到事兒。
本來興致勃勃的一場晚膳最後冷淡收場，扶紅幫著馬嬸收拾飯桌，將碗碟端去廚房時，正好聽見阿奇向方從筠的問話。
阿奇問道：“方姑娘，其實……其實我覺得那個苡藍挺細心周到的，沒什麽不好啊，你好像不太喜歡太過貼心的丫鬟啊？”這話，也隻有阿奇才敢大大咧咧的直接問她了。
“你哪隻眼睛看見了？”
“兩隻眼睛都看見了啊！”
“噗！”
方從筠被氣得發笑，扶紅捂嘴偷笑。
扶紅也就是碰巧經過，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就好奇的停下來聽了一耳朵，聽到樂子了，也就不再駐留，剛抬起步子走了幾步，便聽見方從筠半笑玩笑半是認真的說道：“你就當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吧。”
扶紅沒多想，隻覺得自己和舉翠真心虧，她們可不是那種冷血的蛇，方姑娘不會知道她自己究竟錯過了怎樣赤膽忠心的好丫鬟，傲嬌的哼了一聲，走了。
……
因為下午回了方宅後，大家的一顆心都掛在還沒有回來的阿奇身上，等阿奇回來了，先是被他故意戲弄了一通，然後知道他三家都談成功了，更是喜不勝收，一直笑著鬧著，直到夜深人靜時分，方從筠坐在梳妝台前梳頭通頭皮時，扶紅才想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