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針鋒相對
等寧四小姐回味過來的時候，已經有下人開始上菜了，她氣得俏臉鐵青，直想大聲怒罵方從筠，卻沒法拋開自己的矜持，隻得憋屈的將這口氣咽了下去，暗暗的在心中記下了這一筆.
宴會的酒席是聚德坊的大廚親自做的，自然色香味俱全，山珍海味，應有盡有。
方從筠早上的早膳沒有用多少，之後一直不停的琢磨事情，鑽心眼兒，待到了蔣府又接二連三的和寧夫人、方少夫人應酬，一上午可稱得上是心機算盡，這會兒可算能歇息一會兒，方從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覺得餓得不行了。
蔣家雖和方家同為商賈，但因為和士族、功勳之家甚至連皇親貴胄都沾親帶故，故而在排場上比方家氣派得多，方從筠瞅著蔣家的丫鬟依次上前，一個報菜名，一個掀開蓋子上菜，忍不住回憶當年的自己。
人人都在回憶當年的方家大小姐如何風光，如何囂張，誰知道她那日子過得還不如蔣家一個庶子呢？
“上菜，彩鳳淩霞。”
“上菜，天祿白將。”
“上菜，福祿永綾。”
“上菜，日升月恒。”
……
一道道菜肴光聽名字便覺得大氣無比，這同桌的姑娘小姐們當中，不乏第一次來蔣家做客的，聽著這菜名不由目露驚歎之色。
寧四小姐不屑一顧的說道：“不過是名字取得好聽罷了。就是鹽水雞晾肉，蒸鹿尾醬，五香肉鹿尾，雞肉豬肉丸子……”她眼裏有些微微的得意之色，一副看慣了這些菜色的模樣。
方從筠也認識這些菜，倒和她見多識廣無關，而是她那位不慈不祥的渣爹曾經為了方從雲的生母，柳姨娘的口味，特地請來一個據說是從宮廷裏出來的禦廚，而這幾樣菜，恰巧便是那位禦廚的拿手好菜。方從筠不太愛吃，但看都看得眼熟了。
待所有菜都上完了，姑娘小姐們身後的丫鬟紛紛上前為主子布菜，扶紅自然也不會例外。
不過比如其他人的貼身丫鬟對自己姑娘的熟悉，扶紅有些心虛，怕自己夾了方從筠不愛吃的菜，可是無論她夾了什麽，方從筠都照吃不誤。
扶紅開始還暗暗感歎，覺得是方從筠不挑食，待夾菜的次數多了起來，也漸漸看出了些門道。
方從筠不吭聲不代表真的沒有想法，愛吃的菜她最先吃完，不愛吃的菜便斯斯文文的慢慢吃盡，若不是扶紅這種被特意訓練過的大家族出來的丫鬟，極其會看眼色，一般的丫鬟還真看不出什麽來。
扶紅有些詫異，這真有點像府中的規矩，行為做事俱不暴露自己喜好，哪怕吃飯也不動聲色，不會主動要求什麽，更不會直白的讓旁人曉得了。不過府中的主子們是金尊玉貴，怕被人算計，方姑娘的這個習慣，是哪來來的？
用完膳，寧四小姐用手絹擦了擦嘴，眼神突然瞟向了方從筠那邊，笑道：“我用完了，上香茶吧。”
她是用完了，可在座的還有其他許多小姐沒有用完呢，憑什麽她用完了說叫上香茶就上香茶！
寧四小姐此舉惹來了一身的不滿眼神，可其他小姐也不能因為生氣就真和她吵起來。而寧夫人一直在觀察姑娘們這一桌的動靜，見狀便吩咐了丫鬟幾句。
等蔣府的丫鬟們又一一向姑娘們呈上一個瓷盅，稍微解開蓋子，裏麵傳出清香怡人，像是了上好的香茗。
因為漱口的香茶上得太早，都擺放在一旁，其他姑娘還沒開始動，寧四小姐慢悠悠的看著方從筠吃完擦嘴，揭開蓋子，輕輕抿了一口香茶，露出得意的笑容。
寧四小姐記得，曾經有一個剛剛進入她們這一層的姑娘，因為不懂規矩，宴席時誤把漱口的香茶當做茶給喝了，惹得周圍的姑娘紛紛譏諷嘲笑，最後那個犯錯了的姑娘因自卑，再也沒有出現過。
嗬，想和她們站在一起，是隨隨便便就有資格的嗎？
寧四小姐眯眼，等著看方從筠的好戲。不過是一個小地方來的土包子，估計連茶都沒有喝過幾口吧，更不會知道香茶漱口這回事了。
為什麽她非要提前叫，就是怕按順序來，到時會有人提醒她。
方從筠不緊不慢的小抿了一口，在寧四小姐的關注下，吞咽了下去，寧四小姐興奮的快笑出聲來，趕緊小口抿了一把，漱口吐在另一個小盅裏，然後裝作突然發現的驚訝神色大聲道：“方姑娘，你怎麽把漱口的香茶給喝了？”
原本低著頭的姑娘們，旁邊桌子的貴夫人、少夫人們紛紛抬頭，目光齊齊聚在方從筠身上。
“方姑娘，你不知道這這茶是漱口用的，不是喝的嗎？”寧四小姐狀似好心的提點說道。
方從筠愣了一下，搖頭：“不知道。”
站在方從筠身後的扶紅和舉翠臉都白了，這些日子跟在方從筠身邊，見慣了她什麽都知道，什麽都懂的樣子，她們都快忘了自己來到底是幹嘛的了，方姑娘出身不是大戶人家，自然不知道這些，可她們怎麽也忘了提醒方姑娘了！
張小姐看不慣寧四小姐囂張的樣子，忍不住說道：“方姑娘想必是第一次來，怕是不知道這個吧，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寧四小姐用得著大驚小怪的嗎？”
寧四小姐嗬嗬一笑，壓根不搭理張小姐，繼續對著方從筠笑眯眯道：“的確不是什麽大事，不過我從來沒有喝過這茶，還真不知道這茶是什麽滋味，不如方姑娘給我們說上一說？”
有中立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還有和方少夫人、寧四小姐站在一邊的人捂嘴輕笑。
方從筠眨了眨眼，非常驚訝：“這茶你竟然用來漱口？”
土包子就是土包子，寧四小姐鄙夷的笑了下，“這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方姑娘也太大驚小怪了吧。若是方姑娘覺得這茶喝著不錯，待會兒我讓下人送你十幾斤帶回家去慢慢喝吧。”
這種侮辱，和一口痰吐在人家麵上也沒什麽差別了，扶紅、舉翠不由得大怒。
主辱臣死，方從筠雖然不是扶紅、舉翠兩個人的主子，可也差不了太多，她們被安排在她身邊，還有一層用意便也就是讓她們倆人保護方姑娘。
她們倆剛站出來一步，卻被方從筠伸手攔了下來，方從筠倒是沒覺得被侮辱了，連尷尬也沒有，一臉的興奮和期待，“可以呀！沒想到寧家竟然如此財大氣粗，那我在此就先謝過寧四小姐了，你可別食言喲！”
這方姑娘是真傻還是裝傻？
剛剛也沒發現她這麽蠢啊？
眾人紛紛側目，不忍直視。
寧四小姐這會兒也沒有了特別針對方從筠的心思了，如果是勢單力敵，她可能會更有勝感，可這會兒……贏了一個村姑，有什麽好值得驕傲的，和一個村姑土包子聯係在一起，可別辱沒了她寧四小姐的名聲才是。
扶紅、舉翠氣得直跳腳，方姑娘這是怎麽了啊！
方從筠端起瓷盅，在眾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將剩下的再次飲盡，她細細品嚐了一下，慢悠悠的感慨道：“這等最上等的大紅袍，竟然被用來漱口，未免也太過暴遣天物了吧。”
什麽？
大紅袍？
你在開玩笑吧？
寧四小姐一怔，隨即立馬反諷，“你喝過大紅袍嗎？別隨便喝到一種覺得不錯的茶就以為是大紅袍了。”
“那寧四小姐你喝過上等的大紅袍嗎？”方從筠從容不迫的反問道。
寧四小姐昂首挺胸：“那是當然。”
方從筠挑眉：“那你剛剛就沒嚐出來，這是大紅袍？”
剛剛……剛剛什麽滋味？寧四小姐仔細回想，卻想不起來了，方才隻顧得趕緊讓方從筠丟臉，哪裏還有心思顧得上其他呢。寧四小姐半信半疑的拿起瓷盅，湊在鼻邊仔細嗅了嗅，臉色漸漸變了。
寧四小姐異樣的神色引起大家好奇，難不成還真是大紅袍？
有好奇的人已經在嚐了。
“哎呀，真的是大紅袍呀！”
寧四小姐的臉已經發白。
方從筠笑眯眯的說道：“寧四小姐，我等著你的十幾斤大紅袍哦，做人可得言而有信。”
寧四小姐拳頭攥得緊緊的，“明明……明明我是叫的上香茶，怎麽會……怎麽會變成……”
寧四小姐的腦袋一片混亂，有些語無倫次了。大紅袍呀，上等的大紅袍，價值千金，按兩來稱的大紅袍，她也不過是因為受寵，跟著祖母嚐了那麽一次，自己上哪兒去弄十幾斤大紅袍給她？
寧四小姐不知道怎麽回事，可有的人看見了，知道是怎麽回事。
方少夫人瞥了正談笑風生，壓根不管另一邊紅了眼眶快哭出來的侄女的寧夫人一眼。
“既然方姑娘一口便能嚐出這是大紅袍，想來也精於茶道了；既然懂茶，不會不知道這大紅袍的難得。姑娘們之間的玩笑話而已，方姑娘豈是那等占小便宜的人，哪裏會真讓你給她十幾斤大紅袍。”方少夫人走了過來，語氣柔和的安撫著寧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