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戲裏戲外
總是一副高高在上模樣的方少夫人和定威大將軍養女的貼身丫鬟能有什麽關係?
寧夫人蠢蠢欲動,像是發現了什麽不可說的大秘密,“方姑娘,這定威大將軍的養女,怎麽我們都沒聽說過啊?”憑定威大將軍的威名和方家的名聲,不可能從來沒有聽說過這麽一個人的存在呀?
方從筠卻不想多說,淡笑道:“內裏情況我也不太清楚,隻是偶然見過那麽一麵。”
寧夫人想想也是,她們都不知道的事,方從筠還能知道多少呢。方從筠和寧夫人挨得極近,竊竊私語,方少夫人並沒有聽見她們倆的對話,隻是見不得奸猾的寧夫人和出身默默的方從筠笑的得意。
有那麽一瞬間,她的確慌了,不過很快又鎮定了下來,當年知曉內情的人差不多都死完了,而還活著的人更是和她站在同一條船上的,不可能再有其他人知道。
方少夫人恢複了盛氣淩人的姿態,麵上露出不屑的神態,“沈小姐的貼身丫鬟?沈小姐是誰,我不知道。”
“哦,那可能是我看錯了吧。”出人意料的,方從筠雲淡風輕的笑了笑,就這麽揭過了此事。
方從筠和方少夫人說完之後,後麵又斷斷續續的來了五六位夫人。
此時已經日上高頭,不過初夏的日頭並不曬人,反而照得人暖洋洋的,和著偶然經過的微風,很是愜意。賓客該來的都已經來得差不多了,寧夫人見狀,笑容可掬的起身,招呼大家去外麵的庭院。
宴會的順序都是事先排好了的,先看戲,看一會兒再用膳,之後願意看戲的可以繼續看戲,不願意看戲,嫌悶的,也可以去賞花。
寧夫人仿佛很喜歡方從筠,一直拉著方從筠的手讓她跟在自己身邊。寧夫人作為代主人家主持大局的人,不論是看戲的位置,或者其他方麵,無一不是最好的的之一——還有旗鼓相當的方少夫人,方從筠跟著她也沾了不少好處。
俗物這方麵方從筠倒不是很介意,她高興的是有了寧夫人的主動推薦,她的門路擴展的順利多了。
寧夫人和方少夫人相比不如何,但和其他人相提並論,也算是頭一份的了。
她笑眯眯的拉著方從筠的手正和一位貴夫人說話:“這位方姑娘,別看她年紀輕輕,可了不得,前不久才幫了蔣五爺一個大忙呢。”
貴夫人看了她一眼,眼神裏有恍然大悟,有訝異驚歎,想來也是早聽說過,隻是沒想到那位方姑娘竟然是這麽年輕,還漂亮的姑娘。有寧夫人親自介紹推薦,貴夫人不好冷漠對應,客氣的笑道:“久仰方姑娘的大名了,果然名不虛傳。”
至於名不虛傳傳的都是什麽,就沒說了。
方從筠笑得不驚不怒,不喜不憂,不卑不吭,從容淡定,論年紀貴夫人是長輩,她是晚輩,初次見麵認識一番,為以示尊敬,在貴夫人說完後,方從筠彬彬有禮的回了一禮,貴夫人客套,她也不是禮數。
寧夫人看了方從筠一眼,愈發覺得這姑娘識趣懂事,討人喜歡。像她這樣精於算計的人,太精明的人不喜歡,太蠢的人更是討厭,就喜歡聰明、又懂得起的識趣人。介紹完一個了,又拉著她走向下一個貴夫人身前。
這賞花宴會,多虧了寧夫人,方從筠順順利利的認識了一半的女眷,而這一半的女眷便差不多是明州中等家族的大部分了。
至於最上流嘛,或是在方少夫人身邊與之談笑風生,或是沒有來,方從筠差不多也看清楚了,寧夫人能代蔣家臨時充當女主人的角色,看來真的隻是因為寧家的大少爺和二少爺與蔣川的關係好,情同兄弟,蔣川才會拜托寧夫人來幫忙。不然寧家,估計也就是明州城中的一個中等普通家族吧。
等人都認識了個遍,一場精彩的好戲已經落幕,正好幫主帶著戲班子的人謝幕,眾人紛紛打賞,方從筠一個恍惚,也跟著說了一句“賞一百兩銀子。”這是她的老習慣了,每次宴會請來戲班子,都打賞一百兩銀子。
她愛財,但取之有道;她守財,卻也不吝付出,戲班子在眾人眼裏是下賤的人,但她卻覺得戲子和商人、農夫等人沒什麽兩樣,不都是付出自己的某些東西來換取一些東西嗎?
等開口說完,她突然一個激靈,才回過神來,這時四周一片寂靜,包括寧夫人在內,都一臉意味難明的瞅著她。
方從筠暗暗懊惱,可這會兒總不能說她隻是開個玩笑吧,人家一整個戲班子的人都在台上看著呢。戲班子的幫主一臉喜不勝收的下台,走到方從筠跟前連連謝賞賜,方從筠硬著頭皮讓扶紅一百兩銀子給班主。
“撲哧”一聲,看著扶紅將一百兩的銀元寶放在戲班子班主雙手捧著的紅綢墊底的漆木托盤上,寧夫人突然笑出了聲。
方從筠耳朵有些發熱,她一早就發覺了不對,可卻不知道在她出神的那會兒功夫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隻得硬著頭皮以不變應萬變。
她對著寧夫人露出一個羞澀矜持的微笑,含蓄婉約。
有寧夫人在,什麽事都不會懵太久的。
收到方從筠的回笑後,寧夫人更樂了,笑彎了腰越過好幾個人,朝著另一邊的方少夫人說道:“方少夫人,你這可有些太摳門了,瞧瞧人家方姑娘出手多闊氣,一出手便是打賞一百兩銀子,你呢?五十兩銀子!哈哈哈哈哈哈……”
方從筠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因為這個事啊。
方從筠是想挑釁和找茬方少夫人,可卻不至於無聊到一丁點兒小事情都跑去她麵前顯擺一番,含蓄的笑了下,說道:“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許是我格外喜歡這出戲吧,覺得非常好,便打賞得多了些。我習慣打賞這麽多了,一時間沒注意到方少夫人。”
這麽客氣可不是像是她呀?
之前在花廳裏和寧夫人聯手懟方少夫人,大家都是看得清清楚楚,這會兒方從筠突然示弱退讓,大家也不會覺得是她怕了。
寧夫人就更不會了,自然也不會因為方從筠沒有順著她的話繼續附和,趁機再懟一番方少夫人而生氣。
方從筠把握住了眾人的心理,才敢這樣,換個膽小怕事點的,初來乍到,怕是想解釋也不敢解釋了,不過再說起來,要是個膽小怕事的,怕也不會在一開始就敢和方少夫人毫不避讓的對上了。
令方從筠驚訝的是方少夫人。
寧夫人和與她站在同一條線的貴夫人沒有生氣,方少夫人卻騰的站起來,一雙眼像是含了毒淬似的,眼刀子淩厲的飛向方從筠,眨也不眨的盯著她:“習慣?”
這句話有什麽問題嗎?方從筠不知道,以前自己就沒有看穿她,以至於在這位方少夫人身上栽過一個大跟頭,現在看穿了曾經的她,卻不知道現在的她。
方從筠仰頭看著她,絲毫沒有因為位置的原因低方少夫人一截,便矮她一頭撐不起氣勢的感覺,她穩如泰山的坐在椅子上,朝方少夫人抿唇笑了一笑,“怎麽了?我的這個習慣,方少夫人有什麽想指教的嗎?”
“嗬。是我想岔了。”方少夫人突然冷笑了一下,原本氣勢洶洶的陣勢頓時煙消霧散,她神態輕鬆的笑著說道,“方姑娘的這個習慣,倒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人,她也有這個習慣。我差點兒就把方姑娘當成她了。”
“可惜,她已經死了。”
在方少夫人冷冰冰的眼神的注視下,方從筠麵不改色,直到她看夠了,轉移開視線,方從筠才不由自主的繃緊了下顎的線條。
一旁的寧夫人恍恍惚惚的,“唉,我也想起來了,你這個習慣,倒真和一個人一樣。”
方從筠不由得屏氣凝神。
寧夫人歎了聲氣,又瞥了那個說“可惜”,臉上卻一點都不可惜的方少夫人,“那個人是方家的嫡大小姐方從筠,真正的方家的主子,方家票號的主子。現在的這些人,嗬,不過是鳩占鵲巢罷了。”
寧夫人的聲音並不大,僅周圍的幾個人能聽見罷了,方從筠的心猶如冷硬的寒冰,並不為之所動。
是啊,現在手握方家票號和方家的這些人,不過都是鳩占鵲巢罷了。能看清楚這一真相的人,想來不止寧夫人,但並沒有什麽用,人家知道又如何,不過是閑來無事,閑談時偶然聊起,感慨一番,最後再一聲長歎罷了。
能幫到自己的,還是隻有她自己。
方從筠想,她不需要可憐,不需要可惜,更不需要同情,她終究會將原本的一切都拿回來,然後站在那高不可攀的地方,如同曾經一樣,繼續接受著眾人的仰視便足以。
沒有人發現,一直守候在方從筠兩邊的兩個丫鬟這時默默的對視了一眼,眼神中流光溢彩,若有所思。
這個方姑娘……
這不是第一次有人說她像那位方大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