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定親

  那日之後,方婆婆知道了真相,不知道是不相信方從筠,還是蓄勢待發,依舊悶不吭聲,對著妙秀一如既往。


  李方兩家的婚事在妙秀的積極推動下很快便已合了八字、隻待李家請媒婆上門提親,等聘禮再一過方家的門,這門親事 差不多就算徹底定下來了,除非李家自願解除婚約,否則再無回天之力。


  “方君”的生辰八字在方婆婆、方父手中。再如方婆婆所說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長輩定了親事,孝字比天大,除非方從筠不顧身敗名裂,便不得不遵從了這門親事。


  阿奇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她越平靜,他就越覺得膽戰心驚,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之前他再傻,到了現在也清楚了方姑娘對這門親事有如何的不樂意。


  一想起那李家公子,阿奇忍不住撇嘴,他哪裏配不上方姑娘,簡直是天差地別,真是可惜了方姑娘了。


  心裏這麽想,麵上卻不敢表現出對她的憐憫和可惜,阿奇口上說道:“是真的!我是從李夫人貼身媽媽的兒子口中打聽到的,聘禮隻給三千兩銀子。”


  方從筠專注的盯著手裏把玩的茶杯,玩味的笑了笑,想起這些時日方家怪異的氣氛。


  方婆婆故作不知聘禮真實情況,沒找上妙秀揭穿她;方父最近手頭寬裕了些,早出晚歸,從私塾下課回來還又興致勃勃的出去,也不知道銀子是哪兒來的;而妙秀天天圍著她奉承,口上說著“李家如何如何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可也別忘了娘家人”。


  不過聘金的事沒那麽簡單。


  等李家請的媒婆登了方家大門,將那聘禮禮單往方家一送,李家給的聘禮便一清二楚,一式兩份,誰也瞞不住。


  想來方婆婆也就是等著這禮單,若方從筠說的屬實,再慢慢籌謀不遲,讓她交出銀子不遲,反正妙秀一個小戶人家的姨娘拿著那大把銀子也沒處花,還不是為了她兒子與孫子。


  為了一個妙秀,不值得影響她與方父之間的母子感情。


  但方從筠將消息提前透露給方婆婆可不是為了讓她慢慢算計。


  不等方從筠主動發問,阿奇便自覺的繼續說道:“你姨娘在這事兒上的確有鬼祟,就是我剛說的李夫人身邊的那個貼身媽媽……你姨娘和那個貼身媽媽還有媒婆都勾搭好了,這門親事也就是她們三個說的,媒婆向李家提起你,貼身媽媽在李夫人耳邊吹耳旁風。我雖然還沒有查出聘禮的事她們打算怎麽辦,但可以肯定,那禮單上的聘金肯定隻會寫上一千兩銀子。”


  難怪之前從沒聽說過李家這一號人,突然就冒出來了。


  方從筠感慨了一番妙秀的動作之快速,前腳她有銀子的事剛傳出去,後腳就想出了一箭雙雕的對策,還找到了同謀,幸虧是個女子,若是男兒身,怕是了不得。


  “她這算什麽本事,小謀陰招罷了,這幾人都是你姨娘交結的幹親,說白了還是為了好處。”阿奇不屑道,順勢拍了一記方從筠的馬屁,“方姑娘才是有大本事的人。”


  又問道:“最近這些日子,我爹經常去哪裏你查出來了嗎?”


  阿奇臉色有些別扭,吞吞吐吐的說道:“方伯父他,去了聚寶坊。”


  難怪方父這些日子眉開眼笑,走路都腳步生分,看上去比以往精神了許多。


  估計是贏了不少吧。


  不過,他竟然沒吸取教訓,還有膽子敢去聚寶坊,看來上次的一隻手保住了,印象不深刻啊。


  方從筠笑了笑,對阿奇道:“辛苦你抽空去聚寶坊跑一趟了,找四爺帶句話,讓他千萬別看在我的麵子上對我爹手下留情。你就說,方家最近發達了,可以好好宰一把。”


  “方伯父最近手氣真的好,我跟著他去聚寶坊那日都跟著他押了幾局,全贏了。”說到這個阿奇就想吐槽了,不愧是父女啊,這賭運怎麽都這麽好呢。


  說起蔣邃,阿奇又是一拍腦門:“恰好,我跟著方伯父去聚寶坊的時候被四爺給撞上了,他也讓我給你帶句話。四爺已經知道我去明州幫你買宅子辦事的事兒,說不知道方姑娘想做什麽生意,他有意想參一股進來,不知道方姑娘你願不願意。”


  方從筠挑眉笑了,垂下眼瞼抿了口茶,抬眸悠悠道:“我說不願意,他會罷休嗎?”


  阿奇吞咽了口唾沫,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怎麽覺得方姑娘這霸氣中帶了些無賴,懶散又暗藏陰險的笑,和蔣四爺越來越像了呢?


  他連忙左顧右盼探望了一番,見茶樓裏沒人注意到他們,然後才壓低了聲音:“方方方姑娘,你說的那個蔣家和方家就就就是我心裏想的那個蔣家和方家吧?”


  等方從筠含笑點頭,阿奇雙腿發軟,說不出心裏是激動高興的,還是害怕心虛。


  這是要搞大事啊!

  他隻是想發發小財罷了。


  這次方從筠給阿奇露個信,隻是先給他打打底,讓他提前有個心理準備好了,見阿奇一臉失色,隻覺得好笑,蔣家和方家有那麽好怕嗎?


  當初方家還風雨飄搖,險些就被幾大次方家一等的商家給瓜分了,敗在她那個渣爹手裏了呢。


  方從筠輕咳了聲,轉移話題,讓阿奇緩一緩。兩個人除了正事,實在沒什麽好閑聊的,阿奇的身上沒什麽可聊的,她身上很多事可聊,可惜阿奇不敢探問。


  突然,茶樓裏想起了滿堂喝彩,阿奇仔細一聽,原來是說書先生正好說道了精彩之處。


  說書先生木板一拍,說的正是“陰陽協調,姻緣之事”。


  隨著說書先生木板重重往桌案一拍,阿奇的心仿佛也被重重敲打了一下,他“啊”了一聲騰的站起身,“方姑娘,我給忘了,今天就是李家請的媒婆去你家上門提親,商議聘禮的日子啊!”


  方從筠點頭,“對啊,我知道啊。”


  她一臉輕鬆的模樣,好像阿奇說的是“今天有人上你家做客”。


  阿奇知道自己有些皇帝不急太監急,還是忍不住跳腳:“那你怎麽不急啊?”


  阿奇焦急的像他才是被逼婚的那個人,方從筠忍俊不禁,“我擔心啊。”不擔心,她幹嘛讓他幫忙去打聽那麽多關於方父和妙秀的事,閑著好玩嗎?


  “這門親事,家裏兩個長輩都同意了,除非他們自願將這門親事作罷,否則我阻攔不了他們。”方從筠無奈的搖頭,這個她是真的沒有辦法,“待會兒回去看結果就行了。親也提了,聘禮也商議了,禮單應該也有大概眉目了,還是那句話——”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是吧?”阿奇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搶先說出方從筠的口頭禪。


  “是另辟蹊徑。”


  阿奇:“……”


  阿奇佩服的說道:“你口頭禪可真多。”


  和阿奇已經在茶樓坐了一個多時辰了,方從筠估摸著這會兒媒婆應該已經走了,便叫來店小二,準備付了茶錢準備走人。


  一個長相俊秀,臉頰帶著兩個笑渦的年輕男子過來笑道:“方姑娘不用付錢了,已經有人幫你付了。”這人便是楊玉。


  方從筠順著他手指過去的方向看去,蔣邃坐在靠近茶樓中心的桌子,一點也不專心的聽著說書先生說出。


  茶樓裏人滿為患,椅子板凳都不夠用,部分茶樓或站立或蹲在樓梯上聽說書,而蔣邃坐了一把椅子不夠,還又霸占了一把椅子來放他的腿。方從筠思路不自覺的有些跑偏了,她怎麽覺得好像每次見他坐著,都是懶洋洋沒個正行呢?


  蔣邃雙腿交錯,搭在另一把椅子上,敏銳的發現了方從筠的視線,立馬回頭向她看來,露出白花花的大白牙笑了。方從筠不著痕跡的掃了他一眼,袍子的一角被隨意的撩起,順著腿部拱起的弧度滑落,露出紮在長靴裏麵的玄色褲腿,褲腿緊繃,顯出結實有力的雙腿。


  難怪每次他站直了身體,她都覺得自己整個人像是被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下。


  腿的確挺長的。


  蔣邃敏銳的察覺到她的視線,立馬回頭看過,然後露出白花花的大白牙笑了。


  方從筠腹誹了一通,抬頭起來,小聲的尖叫,被嚇得身子猛的往後傾,她麵前是蔣邃放大了的臉,近到彼此間的呼吸方法都能互相感受到。


  這會兒功夫,蔣邃已經跑她這邊來了。


  方從筠屏住了呼吸不敢出氣,隻顧著踉蹌後退,卻沒注意到身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小板凳,險些被它絆倒,蔣邃長臂一伸,猴子撈月一般準確無誤的抓住了她的腰,扶了一下待她站穩,便立馬收回了手,一臉正經,半點沒有占便宜的意思。


  蔣邃被自己感動了一把,忒正人君子了。


  在方從筠看不見的地方,他細細摩挲了下手指,指尖仿佛還能感受到她軟綿綿的腰肉,柔軟的手感殘留不散,蔣邃心裏暗暗嘖了兩聲,感慨:腰真細啊!


  太瘦了,不好,得多喂喂。


  而站在旁邊早就沒遺忘了的年輕掌櫃楊玉默默離開,順手拿走自己放下的板凳,做好事不留名。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怎麽哪哪都有他呢?方從筠忍不住腹誹,由於人家剛剛才幫了她一把,也不好翻臉無情,變臉變得太快。


  突然,說書先生猛的一拍案,驚嚇四座,他已說到最激動之處,難控自己:“……千鈞一發之時,少俠從天而降,倏地現身,真正是無蹤無影。隻見那少俠雙手化掌為拳,擊退一眾土匪,救千金小姐於危難之中,小姐感動得無以複加,且見少俠,英姿勃發,一身正氣,不由芳心暗許,道欲以身相許……”


  “以身相許”四個字剛一落下,蔣邃便起身鼓掌,大聲叫好:“好!英雄配美人,正當一對!”


  蔣邃一語驚醒尚且沉浸在精彩故事中的眾人,掌聲頓時熱烈起來,四處漸漸響起此起彼伏的叫好聲,整個茶樓逐漸沸騰了起來。


  蔣邃回過頭,一臉正經的看著方從筠:“這個小姐的報恩方式挺不錯的,不過我就不指望方姑娘會效仿了。阿奇應該把話已經帶到了,不知道方姑娘覺得如何?”


  “可以考慮啊。”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軟,被人家救了,哪裏都軟。


  “我準備做的生意,是和方家、蔣家作對的生意,不知道蔣四爺敢不敢?”方從筠開玩笑的口吻說道。


  ……


  方家仿佛還殘留著喜慶的餘韻,方從筠回去後,見方婆婆麵帶笑容,一問才知,原來聘禮金貴協商後,最終是一千五百兩銀子。見方家人喜氣洋洋的模樣,方從筠不由好笑。


  自詡清高,可這還不算是賣女兒的勾當嗎?


  方從筠嘴角的諷刺太過明顯,方婆婆收斂了幾分笑意,說道:“這聘禮,我們隻留一千兩銀子,五百兩銀子給你壓箱底。你的嫁妝之前也早就為你準備好了,你放心,不會虧待了你,讓你嫁去李家後沒麵子的。”


  五日後,便是李家送來聘禮的日子。


  方婆婆和妙秀應該是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相安無事,兩個人天天在家緊盯著方從筠,連門也不讓她出了,隻叫她抓緊做繡活。方從筠竟被這兩個女人束縛纏住了,一時之間還真躲不過她們的視線。


  一晃三日便過去了。


  又是一天大早,方家的大門被人拍得啪啪作響,聽得方家人心驚膽戰,隻覺得大事不妙。


  方從筠記得自己來到方家過,方家大門被這樣拍過兩次,都沒有什麽好事發生。


  第一次是方家族長傳來噩耗,第二次是蔣邃帶人來討債。


  這第三次呢?

  方從筠瞧著方婆婆一頭霧水的打開大門,門外一群痞裏痞氣的人,為首的那人眉眼張揚放肆,一把將方婆婆推搡到一半,完全沒顧忌到她是個老人家。


  他臉上帶著邪笑,環視方家四周,踱著步子走進來:“方秀才呢?請他出來吧。上門討債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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