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簽文

  不遠處楊玉瞧見了這一幕,揉了揉鼻尖,樂嗬的笑了一聲,朝周圍散落卻有序的喬裝打扮的普通百姓比了個手勢,示意別動。而這邊,蔣邃估計已經被撞好幾次了,頭也懶得回了,反正楊玉盯著的,有人心懷不軌,他已經先跳出來將人拿下了。


  旁邊仿佛有人抽中了一支姻緣上上簽,引起一陣善意的嬉鬧聲,露出會意的微笑。


  蔣邃對其他人的簽文沒興趣,拿著自己手裏的簽文,一臉的奇怪別扭,本來他是不想抽的,可楊玉那小子非要他抽,好吧好吧,他抽了,像是一支下下簽,他摩挲著下巴,磨了磨後槽牙,決定當場銷毀了它。


  他還沒來得及銷毀,便聽見身後傳來一道耳熟的聲音:“一見佳人心歡喜,誰知去後有多艱。”


  蔣邃回頭,眉目立馬輕佻的揚起,正準備嬉皮笑臉的調戲一番,卻見方從筠正踮著腳尖盯著他手中的簽文,然後一臉挪揶的笑看著他。


  蔣邃手一握,一把就將簽文捏碎了,嘖嘖嘴,感慨道:“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相見不相識。方姑娘,我們真是有緣分啊!”


  方從筠暗笑:“沒想到四爺也信這些。”


  蔣邃一臉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模樣,勾了勾嘴角:“信則有,不信則無。”


  這會兒已是日上高頭,上午時分,寺廟裏來的人越來越多,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方從筠四處張望,發現竟找不到方婆婆他們人了。


  蔣邃見狀,立馬獻殷勤的說道:“方姑娘與家人走散了吧?這會兒人多,怕是不好找到,不如我送你回去。”


  不等方從筠想好點頭同意,蔣邃強勢的拉著她的胳臂,將她護在自己身後往外走。


  等在寺廟大堂大門口的楊玉連忙朝四周揮了揮手,狡黠的衝蔣邃那邊笑了一下,然後自個兒也飛快的融入人群中,不見人影了。


  “表哥,日後好事成了,不用謝弟弟我啊!”


  擁擠的人群中,蔣邃身材高大,肩寬腿長,擋在她麵前,方從筠覺得像是他隔離了一片小天地出來,有種被保護的安全和依賴感。


  小時候被渣爹保護的感覺早忘記了,後來是父女反目;與林子濯雖是青梅竹馬,但她從小便要強,有時連林子濯她都要反壓他一頭,方從筠仔細回憶了下,這還是第一次有個男人這麽對她。


  不過若是以前,蔣邃出現了,想要強勢的壓過她,美名其曰的保護她,早被她一巴掌扇到牆上去了,也就是現在,她虎落平陽被犬欺,才會在被人強勢的保護下有些小感動。


  等出了大堂,人少了許多。


  蔣邃擰著眉頭看了一圈,楊玉不見了,其他屬下也不見了,連馬和馬車都不見了。


  而什麽都不知道的方從筠問道:“還不走嗎?”


  他輕咳了一聲,“走吧。”


  抬腿向前走了幾步,發覺身後的人沒跟上,回頭一看,方從筠正用看傻子的眼神盯著他看。


  “你說送我回去,不會就是用腳送吧?你沒車嗎,連馬都沒有嗎?”


  蔣邃:“……”


  當方從筠站在方家大門口,看著夕陽西下,雙腿發軟,有氣無力的對蔣邃說道:“你滾,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


  方婆婆、方父、妙秀焦急的圍著她,方從筠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回了房間倒頭就睡。


  她覺得袖子裏有個東西硌得慌,拿出來一看,正是上午她抽中的簽文。


  ——幾年空座莫人招,今日新花上嫩條,千裏有緣千裏會,他鄉異域也相交。


  原來濃重的睡意不知怎麽的,瞬間沒有了,方從筠躺在睜著雙眼出神,外麵方婆婆敲門叫了她好幾聲,她也不想應。


  她耳朵突然動了動。


  妙秀問道:“娘,她已經睡了嗎?”


  方婆婆回道:“應該是。”


  “那明天……李夫人他們……”


  方婆婆的語氣有些不太好:“怎麽,他們不是看不上君丫頭嗎?”


  “哪能呢!”妙秀連忙討好的笑道,“當初你見李公子的時候,不也有些嫌棄人家嘛!孩子都是自家的好,日後成了親家,就親熱了。”


  方婆婆沒了聲音,妙秀再接再厲繼續道:“娘,你想想,李家他們可是給一千兩銀子的聘禮呢!一千兩銀子呀!這筆銀子留著,日後高哥兒考舉人考進士娶媳婦兒,都不用愁了。”


  方婆婆有些動搖了。


  方從筠淡定的合上雙眼。


  ……


  照常是圍著方家父子倆忙碌的早晨,待送走了方父和方誌高,妙秀拉著方從筠破天荒的說去給她買件新衣裳,她原來那幾身衣裳都發白了。


  方從筠失笑,“我這衣裳一個月以上就已經快破了,姨娘現在才看見呢。”


  妙秀裝傻充愣,一笑帶過。


  妙秀帶著她直奔一家繡房,看店先看門。光看大門的氣派,就知道進去走一遭,肯定花費不菲。


  裏麵有成衣也有定做的衣裳,定做的衣裳需要等,妙秀自然是等不得了,拉著方從筠指名道姓的點了個姓王的繡娘的名字,讓待客的丫頭把那位王繡娘做的成衣都拿出來。


  繡房裏麵的人,由於接待的都是女客,於是待客的、算賬的都是口吃伶俐的女子,小丫頭麻利的跑去繡房後屋叫人了。


  被妙秀點名的那個王繡娘很快便拿著衣服出來了,一看見妙秀就熱情的和她打招呼,方從筠見狀,有些訝異,沒看出來妙秀還是這樣的常客啊。


  妙秀察覺到方從筠的眼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女人嘛,總是喜歡好看的衣裳,我一年難得買一件,不過經常來瞧瞧。”


  “這樣呀。”方從筠回之一笑,鬼才信。


  王繡娘看見妙秀和方從筠打招呼,才注意到這個打扮普通,穿著寒酸的黃毛丫頭是跟著她一起來的,壓低了聲音,語氣裏帶著些惡意的問道:“這就是你那個大女兒?”


  妙秀點頭。


  王繡娘咂咂嘴:“看她的模樣,就知道她娘長得不怎麽樣了,難怪方秀才那麽寵溺。”


  妙秀不勝嬌羞的一笑:“小聲點……你胡說什麽了,都是大把年紀的人了。”


  她們自以為輕聲細語,方從筠沒聽見,卻不知道她耳朵尖著呢,含著笑意繼續挑自己的。


  妙秀看衣服的速度快,但眼光也好,東挑西揀已經選好給方從筠的衣裳,“君丫頭,你瞧瞧這水紅色的衫裙怎麽樣,正是你們這小女兒的年紀才穿的出來的。”


  一旁的王繡娘也連連稱是。


  方從筠不慌不忙的把一件鵝黃的衫裙比在自己身前,襯得她膚色帶了些暖意,不會顯得慘白,少女不施粉黛,頭髻簡單,眉清目秀,不針對人之時,她也眼神溫柔,眉峰平緩,少了刺人的厲色,多了少女應有的嬌俏。


  雖不是絕色,也卻不差了。


  妙秀看著她,都快想不起來曾經發黃枯燥,手指粗糙,灰撲撲不起眼的方君了,莫名的有些妒忌。


  方從筠看向一旁的小丫頭問道:“這件不是我旁邊那個王繡娘的吧?”明明王繡娘就在旁邊,她卻看也懶得看她一眼。


  小丫頭偷瞥了臉色有些不好的繡娘一眼,看熱鬧不嫌事大,笑嘻嘻點頭道:“對呀,不是。不過縫製這衣裳的繡娘沒有王繡娘手藝好,姑娘你是看上這件了呀?”


  方從筠點頭,一點也不害臊的說道:“人好看,穿什麽都好看。手藝重不重要不要緊,做衣裳的人清白幹淨最重要,知道嗎?咱們可都是清白人家的好姑娘,切記要潔身自愛。”


  小丫頭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樣,隨著她猛點頭的動作,頭上的小丫丫也跟著一擺一擺的。


  王繡娘氣得臉都白了,她怎麽不幹淨了?


  到底還記著方從筠是顧客,她偷偷拽了拽妙秀的衣角,委屈的朝她使眼色,要她好好教訓教訓她女兒。


  妙秀有些為難,要是以前她或許還能教訓她,現在,方君哪裏是她壓得住。


  礙著在朋友麵前的麵子,妙秀硬著頭皮開口:“君丫頭……”


  方從筠好似這會兒才想起了妙秀,緊接著眼神落在妙秀手裏的水紅衫裙上,蹙著眉頭問道:“這是給我選的?”


  妙秀愣了一下,實在跟不上方從筠極其跳躍的思路:“是、是呀,怎麽了?”


  方從筠冷冷哼了一聲:“姨娘,這衣裳你還是買了給自個兒穿吧。始終記著自己是個什麽身份是好的,就是別把其他人的身份給記岔了。”說著,她抬起頭,下巴尖尖,神色傲然,“我和你能一樣嗎?”


  妙秀看著那水紅色,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臉色青轉白,白轉紅。水紅色是妾室穿的,而她方君,就算再爹不疼沒娘愛,說出去也是方家正室的女兒,方父除非不要他讀書人的臉皮了,否則她這輩子就不可能像她妙秀一樣去做妾。


  王姨娘縮在一旁,看著方從筠一臉要笑不笑,話裏話外一堆軟釘子,有些後怕,也有些鄙夷妙秀。


  說好的性格軟糯好欺負呢?


  這叫好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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