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風波

  方父用飯碗擋住臉,聲音輕得不能再輕:“上次高哥兒全班最後一名,教他的夫子勸他留班,先打好底子。”


  方婆婆氣得發抖,留班,那就是啟蒙班了。


  在啟蒙班,和一群小他兩歲的孩子考試,還隻考了第二名,連第一名都沒考上,果然是棒極了!

  方從筠埋頭吃飯,心裏偷笑。


  見方婆婆氣得太狠了,她剛病好了沒幾天,擔心她再給氣壞了,方從筠替她順了順氣,安撫道:“留班也沒什麽,高哥兒還小嘛,現在好好鞏固一下。雖說小時混賬,大了庸人;但小時了了,大也未必佳呀!”


  方從筠發誓,她是真心在安慰方婆婆的。


  不過她安慰了一下後,方婆婆似乎更加生氣了。


  等吃完飯,妙秀洗碗時,才想起自己慫恿方父找方從筠談話的事,結果被她胡攪蠻纏了一通,反而讓方婆婆狠狠教訓了她和方父一通,不由得一陣暗氣,眼裏露出怨恨的眼神。


  妙秀咬碎銀牙。


  等妙秀收拾完一切,從廚房出來,方家宅子已經空無一人,都不在了。方父帶著方誌高吃完早飯就灰溜溜跑了,方婆婆估計也出門溜達去了,她到處看了看,方君竟然也不在。


  妙秀若有所思,方君那邊丫頭自打從明州回來後,就天天往外跑,大堆大堆的銀子帶回來,她到底做什麽去了?

  不行,她得出去打聽打聽。


  ……


  這時,出門在外的方從筠剛和阿奇會麵,阿奇正向方從筠吐槽,說蔣邃的壞話。


  “方姑娘你不知道,我阿奇算是瞎了這雙狗眼,看錯人了,沒看出來四爺竟然那種當人麵一套,背著人又是一套的小人!”


  “本來之前我還想撮合你們呢,現在……哼,方姑娘你之前就做的很好!你一定不能信了四爺他的鬼話!”


  “四爺這個人,就是笑裏藏刀,綿裏藏針,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不見什麽話都不說。”


  隨便找了間路邊的小茶寮,剛坐下,阿奇就開始向方從筠極盡詳細的描述昨日蔣邃的惡行,如何冷漠冷酷冷血無情,如何見死不救沒心沒肺,從蔣邃說的話,到他的一舉一動,阿奇甚至將他的所思所想都用腦補豐富了一遍。


  最後,說得口幹舌燥的阿奇隨手端起一杯茶一飲而盡,然後問道:“方姑娘,你怎麽想?”


  方從筠單手支頷,笑意淺淺,越過阿奇看向他身上:“我想,你別壞了我收銀子的好事。”


  阿奇頓時覺得後背寒毛豎起,冷汗連連,他緊張的打結巴了,“方、方姑娘,我後、後麵有有什麽人嗎?”


  一個手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奇渾身僵硬,不敢往後看,一道他十分熟悉的聲音在他後腦勺上方響起:“你後麵站著一個笑裏藏刀,綿裏藏針,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人。”


  阿奇連滾帶爬的連忙起身,殷勤的給蔣邃讓座,對蔣邃失望、當著他的麵站在方從筠那邊是一回事,但背著蔣邃說他壞話罵他又是另一回事了。


  畢竟,蔣四爺的名號在這小縣城裏還是很響亮的。


  蔣邃好笑的斜乜了阿奇一眼,在阿奇點頭哈腰下,落座。


  “方姑娘怎麽知道我今日是來送銀子的。”蔣邃問道。


  上午林子怡浩浩蕩蕩出縣城門那架勢,就算是個瞎子也聽得見吧。


  方從筠提起茶壺,難得主動一回,幫蔣邃倒了杯茶,語氣輕快的說道:“因為我知道四爺對我不安好心呐!沒有得到你想要的之前,你隻會盡力向我示好,不會錯過任何一個機會。”


  蔣邃讚賞的點頭:“方姑娘的確很聰明。我本來是準備給你送銀子的。不過——”


  見方從筠一言不合就橫眉豎眼的模樣,蔣邃好笑的搖頭,這性子也忒直了點。


  他笑道:“連林子怡離開縣城,陣勢大了點,都鬧得人盡皆知,方姑娘,你憑什麽以為昨天你在喜盈門大放異彩,贏了四千兩銀子的事會消無聲息?”


  方從筠手一頓,懊惱的想猛錘自己頭。


  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昨天隻想著不去方家的錢莊,換蔣家的錢莊,結果卻忘了這茬。方父可是賭坊裏的常客啊!


  雖說上次被蔣邃嚇了那麽一通,且家裏也的確沒有銀子了,方父最近沒有去賭坊,但誰知道他還有沒有和他那幫的狐朋狗友聯絡呢?


  蔣邃邀功似的說道:“所以,這三千兩銀子暫且不給你,是為了你好。”


  明知道蔣邃是想拿著這筆銀子威脅她,以便日後讓她為他所用,可這種情況下,方從筠無法拒絕。


  方家有兩隻吸血鬼,知道了這筆錢,肯定不會輕易放過的。


  這個小縣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雖說不至於走在街上,每個人都會認識,但有意去打聽,卻也多半都能打聽到一些消息。


  阿奇和方從筠相熟後,處於關心,或者其他不可言說的小心思,特地去打探過她的消息,知道她家那堆爛攤子後,隻有一個感想:還不如他孤身一人來得好呢!

  阿奇略有些替她擔憂的關心問道:“方姑娘,那現在你怎麽辦呀?”


  “還是那句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方從筠輕鬆的笑道。


  不過在阿奇眼裏,就是故作輕鬆了。


  蔣邃說完了他的事,本就可以走人了,卻霸占著阿奇的位置,遲遲不離開,方從筠心裏暗罵了句死不要臉的,長話短說,吩咐阿奇多打聽些明州的事。


  蔣邃挑眉:“方姑娘打算日後去明州嗎?去投奔親戚還是做什麽呢,你一個姑娘家怕是容易被欺負的。”


  方從筠是不想搭理蔣邃的,可看阿奇也是一臉好奇,不得不說道:“做生意。”


  蔣邃頓時兩眼發光:“方姑娘還會做生意!真是多才多藝。不像我,什麽都不會,就隻能收個高利貸開開賭坊什麽的,做些不費腦子的生意。如果方姑娘日後需要,可以考慮讓我入股,別的我沒有,銀子、打手,幫你鎮鎮場子還是可以的。”


  方從筠心思一動,蔣邃是蔣家的人,不是嫡係,是旁支,不引人注目,但頂著“蔣”姓也得人人敬他三分,倒還真是個不錯的合作夥伴。


  她雖然動了心思,但沒明顯表露出來,麵上波瀾不驚的含糊說了句:“日後再說吧。”


  與蔣邃雖認識時間不長,覺得他神出鬼沒的,不過方從筠對他有種莫名而生的信任感,不過這莫名其妙的信任感還不至於讓她對他太過放心。


  方從筠承認,自己的確挺別扭的。


  ……


  這些日子方從筠天天往外跑,險些忘了自己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沒人敢管她的方家票號掌舵人,方家大小姐,現在她頭上還有方婆婆和方父兩座大山壓著呢。


  和阿奇說完了事,方從筠便起身告別,打算回家去盯著妙秀,防著她有什麽小動作。阿奇瞟了蔣邃一眼,同手同腳的跟在方從筠身後也溜了。


  方才還鬧哄哄的桌邊,瞬間便隻有他一個人。


  蔣邃看了眼麵前喝了一半的茶,嫌棄的瞥了眼茶壺,“老板,換壺酒來。”


  茶寮的老板,一個年輕斯文像讀書人的小夥子肩膀搭了塊白抹布,端著一壺酒飛快的出現了,手腳麻利的給蔣邃斟上滿滿一缽酒,順帶瞅了眼蔣邃喝了一半的茶。


  他笑嗬嗬的說道:“本來您一來,我就想給您上酒來著,不過瞧見那位方姑娘主動給您倒茶了,我估計您不會稀罕我這酒,就沒上。爺,怎麽樣?”


  蔣邃嫌棄的掃了他一眼,茶寮老板不放棄,笑嘻嘻的繼續問道:“爺,方姑娘給您倒的茶,和其他茶有沒有什麽不一樣的?”死皮賴臉的模樣頗得蔣邃的精髓。


  自家爺從不喝茶的啊!

  從、不、喝、茶!


  茶寮老板覺得,這件事回去以後,可以和同僚們說上半年。


  “楊玉你給我正經點。”蔣邃拿起一個茶杯就往茶寮老板頭上砸。


  名為楊玉的茶寮老板機靈的一躲,沒砸中,當然,蔣邃也就是做做樣子,他真發火了,楊玉就算是死也不敢躲一下。


  楊玉嘿嘿一笑,抹了把臉:“爺,咱們在這小縣城待好幾個月了,兄弟們都有些水土不服。”


  嫌棄蔣邃不太正經是假,水土不服也是假,不想在這個破地方待才是真。你見誰在一個地方待幾個月了才水土不服。


  跟著主子跑這破地方一待就是幾個月,還正兒八經的置辦了不少產業,楊玉看了眼自己這間茶寮,再想想爺那越開越大的賭坊,心裏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可別等回京城的時候,他連媳婦兒都娶了啊!


  楊玉有些心酸的想,等他回去了,怡紅樓的花魁估計都換人了吧,“爺,您最近一直都在調戲那位方姑娘,有沒有覺得自己不太正經呀?”


  蔣邃斜乜了楊玉一眼,似笑非笑:“你見我什麽時候正經過?”


  楊玉欲哭無淚,他的爺!別鬧!“當初您不是說,是為了方大小姐來這裏找什麽證據的嗎?方大小姐這才死了幾個月呢,屍骨未寒,您就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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