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柳生之死（二）

  赤蓮回頭錯愕的麵目之中，慘白的麵容，把她一直拿來掩飾的殼子出賣了。


  方才那原本立在空中之上的柳生卓也，“咚”的一下子，沉悶的一聲，栽落在木板上頭，早就被一片血水浸潤的木板，把柳生青灰色的一聲衣裳染得比櫻花還紅。


  他的嘴角溢出了許多的鮮血，怎麽擦都擦不盡。心旁處的那根本就未怎麽好透的傷口，這時候也立即像是被陰司催趕了來，一吞吞地大發地冒出血來，根本止不住。


  赤蓮魂好容易才回來了一樣，這時候她才驚覺，柳生卓也的花瓣，突然間消失了，這麽毫無預兆的消失了，一聲血紅色，比起櫻花淡粉更加駭人，更瘮人了。


  他拚命造出來的幻境，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幻境的消失，明明白白指的是那創造幻境的人，快要沒了。


  她一下子從撲過去，抬起手就要點穴給他止住那泊泊亂冒出的血，那嚇人的血。


  清舒加緊了兩步過去，扶起倒在血泊中的人，將柳生卓也半撐在他的懷裏頭，掀開了衣裳去看傷勢，看罷，狠狠地皺著眉頭搖了搖頭，聲音比起平日裏更加嘶啞了：“救……救不回來了，裏頭的髒腑和血脈都已經破了，回天乏術。”


  赤蓮當沒有聽到，一個勁兒地使著血祭要將他的血液流勢慢下來，血祭有用，緩了血流出的速度，可是淌出來的血液依舊不少。


  依舊是……回天乏術。


  她對自己的無能為力，趕到深惡痛絕，卻也隻能無能為力了。


  柳生卓也的臉色漸漸發灰，眼前開始發黑，不時抖著身子，渾身打著寒顫。


  縱然如此，他還是費足了力氣，用那沾滿了自己血的手拚命撥開了赤蓮正在給他治傷的手，勉強微笑了笑，更多的血水從嘴角泄出。


  他搖了搖頭，隻會幾個漢話，蹦出兩個生硬的漢字，“謝……謝……無……無需……了。”


  確實已經無需了，赤蓮很是明白這個事情，看著柳生卓也出氣的氣息，全然比他吸進去的氣息多多了，柳生隻剩下了死路了。


  即便知道這個結果，她卻依舊沒有收手，反倒是把柳生卓也的手按下，繼續用血祭去填補那傷破的髒腑。


  能撐到幾時，便是幾時，他好歹在小怪物手下救過她一命，不說別的，莫家女兒，從來不會讓這救了自己命的人，白白死去的。這是莫家人心裏永遠都不會做的事兒！


  他的呼吸粗重起來，偶時肌肉痙攣起來，全身抽搐起來，眼睛泛白。


  人，已經不行了，隻有死了。


  赤蓮心裏更是添堵，堵得不得了，眼睛篤定的神色，變得一片灰茫茫的。


  隻聽著那濃重的呼吸聲，開始漸漸輕了，柳生卓也半睜著眼睛，伸出右手，往上空抓去，一握一握，那滴著血的指尖微動，就像是在牽誰的手的一般。


  沒了血色的嘴唇輕動，微弱聲音，孱弱的情思，悄悄響在她耳畔。


  赤蓮一顫，她聽不懂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但是她知道，那是一個女子的名字。那一定是個每天站在家鄉等著他回去的女兒家，站在櫻花樹下，每日每日的期盼著，等著在遠方的柳生。


  柳生卓也的聲音那麽溫柔，溫柔得像是情人都不敢去觸碰的夢，像在清風中飄蕩著的櫻花。


  曾經，現在，將來，那個都在家鄉等著他回去的女人的名字，是他最後的遺言。


  柳生一生的遺言，是另一個女人一輩子的守歸人。


  那往上抓著手，從她的眼前落下去，赤蓮眼被驚得一閉，狠狠地閉著，沒再睜開，一片死灰不能複燃的心情襲來——柳生就這樣死在了異鄉，永遠回不了家鄉了。


  清舒表情動容，卻沒怎麽大動。


  事情這本身的一開始，就不過是一場柳生家族裏頭的交易而已。


  動容的那半點表情，也全然不過是因為他這個惡心的人，必須要去打破的一場交易，禍害了一個本應當光榮為柳生家族而死的家族榮耀，而不是客死他鄉，就連死前也什麽都得不到的柳生卓也。


  猛地吸了一個氣，憋在胸口之中，久久不能紓解。


  半晌，清舒將柳生卓也的頭放在木板上，站起身來，看了看還蹲在鐵索橋上的赤蓮，輕聲說道：“起來了吧，赤蓮。”


  “咱們前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