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消失之人(二)
雪衣走上前來,靠近了她。
他在旁輕聲提醒,“蓮,雖然這裏是一貫境外之處,但是她是中原人的,用自己的思想去想,用中原的思想,不要被地方受限了。”
如清風掃蕩過靈識,她一下子想到了,“你是說……”
雪衣點點頭,她瞧著,應當十有八九便是自己想的那般,雪衣卻比自己先想到一步。
塔昆在神廟從祭司之職務許多年,從的,也是“布衣穀”這麽多年的舊製。
而天涯,他跟蹤那個大黑痣到神廟之後,便不能打草驚蛇了,那幾個蛇男子的功夫到底有多高他沒個把握,不管人,那些背上的蛇,也是個不小的困難,所以他隻能等。
他至始至終沒有等到,便是真的沒有等到。
所以,大黑痣必定是在神廟裏頭。不,不全是,應當是大黑痣從神廟走了的,至於從哪兒逃走的,一定是有別的路,是大祭司他們“布衣穀”人所不知道的路。
塔昆族人侍奉蛇母,是虔誠入骨的,他們不會在神廟裏麵動手腳的,可是,“青瓷仙子”卻會。
她是中原人,中原人打洞鑽牆的本事,誰還敢說小?她也是個從不會顧忌什麽蛇神,什麽天災的,她隻做她覺得對的事便足夠了。
赤蓮想明白之後,立即說道:“大祭司,明日你將所有人都集中到這裏來,無論你要給他們說什麽,說什麽都成,隻要把所有人都從神廟挪走一段時間。”
塔昆不解其意,但是也未有說別的,隻道好。
她壓抑了聲音,對雪衣說道:“神廟裏麵,應當就是大黑痣去找那個女人的路,我們得潛進神廟去找找入口。”
雪衣點頭,“我想應當也是如此,不過神廟那麽大,卻不知道何處會是。”
“不知道,但是得找啊。那神廟的地方十有八九是有一條像中原那種地道的,我想,她既然是從我們那邊來的,腦子裏想的也應當是我們的舊有習慣。”
她頓了頓:“熟知撞鑽牆打洞的人,在我們這裏還算是有幾個人的。”
一行人明日要潛進神廟,不能有任何人知道,而要避開所有人的耳目呢。就算寨民們承認了這些人的身份,也不會讓他們去在神廟動幹戈的。若是再來寨民們擾事,就指不定要亂上多久,這就被那個人拖後了一步,後一步,就會多死幾條命的。
再者,那一個人已經去找那個女人了,已經是慢了一截子了,她指不定已經知道所有人走到哪一步了,若是讓她提早做好準備,那麽要擊殺她,便又難上了。
明日一旦找到入口,便會直接動身,不會再回“布衣穀”的,所以啊……
赤蓮瞧著雪衣思索的臉龐,覺得心裏很是不舍得,但是還是得將他綁起來啊,又是要一別,卻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
不知道的離別,從來都來得如此讓人錯手不及。
“我想就算會有些不同,卻不會多有別樣的,我記得‘尺舒樓’有一人便是專以地道迷宮擅,而聞名江湖的。”他依舊是樣樣考慮周到細致的,“但是也不要全信他。”
“嗯,‘尺舒’的人,我連清舒都不信。”
赤蓮再回過頭來打量寨民眾臉相,依舊是一副心沉入罪之感,不過,卻是一件該做的事情。看著他們跳著舞,揮灑著對救民的外鄉人的感激,稍稍安慰一陣。
卻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那個給大姑娘小丫頭拉扯到中間的人,慕清歡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一群姑娘裏頭,不時跟著揮舞一下,更多時候是在拿著他那小狐狸眼妖妖地勾起了嘴角傻笑,看到這裏有人在看他,揮了揮手,無比愉悅得很。
“清歡他,你要怎麽安排?”
雪衣突然這麽問,她就想起來了,這一次是萬萬不能將清歡拿來守住雪衣的了,清歡怎麽鬥得過這個一個成精了的人呢,他的道行還遠遠落後於雪衣的,這麽個人精兒,就連她也一並給落到了他的套子裏頭了的了,不大能指望清歡能抗得過他的。
“他麽?”赤蓮用食指尖摸了摸下巴,倒是不擔心清歡,“不多廢話,綁了綁了。”
雪衣笑笑,知道她打的主意,卻是從來都不會拆破,“這麽喜歡綁人啊,嗯,我得小心了呀。”
她心一顫,人一抖,現在他緣何故,成了這麽個隨隨意意地,便要說些葷話的人了呢?
“小宮主,你還知道回來啊?”還未回到小木樓,淺淺腳步聲,就讓沈望舒認出了來人,便不鹹不淡地招呼著,推開木門一瞧,他正搗著藥,她便好奇地往裏麵一瞧,竟然是暗紅色的東西,在小缽裏麵搗著,在昏昏沉沉燈燭火之下,有些見不分明。
便好奇問了一言,“你弄什麽呢?”
“麒麟血竭,這個東西可以用來治療筋骨疼痛,先備防著,總是會用得上的。”
說罷,赤蓮尤為不解看著望舒他自嘲了一聲,便看著他問是何意,“小宮主啊,我在想,要是真是在這裏出事了,我與你相識這麽久了,還能那這個玩意兒給你做一個不腐肉身,讓你的雪公子帶回去好好看著,看到他也沒有的那一天。”
雪衣是狠狠剜了他一眼的,卻沒說話。
“也難為你還有良心給我去拾撿回來呢。”她一向知道望舒身為醫師,早早就看破了生死,所以,他才會一把將有些人臆想中的能夠完完整整回家的想像給打破,一點都不留人一片安詳之夢。
“我同你一道吧,身邊跟個醫師,怎麽著也放心些。”
赤蓮看著沈望舒,方才與他調笑的臉色,一霎時間,就凋零了下來,他其實原本是要說這一句話的,隻是非要在上麵鋪蓋一層,把他原本好好的心地,就塗上了一層黑土。
本來並沒有打算讓望舒一道進去的,這一進,便是當死之人誰都無法救,當活的人拚死也能走出來的,帶著望舒一道進去的意義,卻是不大的。
所以不願意讓他去赴這個險。
“不說了,我累了,今天下午可累死你的醫師哥哥呢,天呐,我的腿都打著顫顫呢,都怪那個作死的清舒。”他永遠都是會有一副意味不明,卻又曖昧不清的笑臉,那是他掩飾他自己的方法而已。
任是誰聽了,都會把清舒怎麽他了的話多想幾分,可是赤蓮知道那隻是他這麽多年來的習慣罷了,並沒有順著他的意思去多想,隻是靜靜看著他,不說話。
“怎麽了,我氣血虧了麽?”他裝作一陣驚慌,“這都給你看出來了,不行我得抹抹胭脂。”還故意董東翻西照他的小鏡子去。
掩飾,就知道掩飾!
她從來都不想去拆破沈望舒這點小心思,便順由他去,換了平日聲調,落座他旁,“我說我見《山經海記》裏頭說的昆侖開明北才有龍血樹麽,這裏也有啊?”
沈望舒手下動作未停,眼睛卻瞧著她,眼裏帶著朦朦煙塵般一笑,這個模樣,是要開始講故事了,“我湊巧見到了罷了,我給你說啊,今天我去采藥材的時候啊……”
良夜長深重,露更滴漏,寒處自是惹人無端情思。她知道沈望舒是個特別獨走獨往的人,他一個人在外頭的日子很多,從來不受任何拘束,等得他在外頭玩累了,就回宮來,與自己說不盡的散話,道不完的故事。
這麽多年來,沒有人約束過望舒,他自己也是個從不受任何人拘束的人,他說了不多說,便是不會她有一點反駁的機會,也不會聽的。
沈望舒這個人啊,赤蓮她自己很乖乖地承認,是她一生都看不清的變數。望舒是個想一出便是一出的人,約束不了的,他要進去,憑他的本事,躲過眾人的眼不起衝突地跟進去,並不算得是什麽難事。
手段強硬是強不到望舒身上去的,也隻能嚇唬這即將被綁住的兩個人罷了。
“罷了,你願意去就去吧,我管不了你的,隻是啊,”赤蓮忍下心頭苦楚,“死了,我無能為力,便是我對不住你。”
沈望舒停下他那個假笑,眉頭一壓,微做正經,轉而不多時,就拿著杵頭輕敲了她的腦袋,“我肯定做鬼也要回來糾纏你的,然後日日在你床頭看著你們小兩口,你也知道我好這一口啊。”
赤蓮一笑,除了一笑,什麽也承不了。
“我自己的事情呢,你就不要管了,我知道方寸的,啊。現在天兒也不早了,要不,我們去‘交頸眠’?”沈望舒對著她人,猶是擺出了江湖九美的範兒,清然挑眉,齒貝咬唇,風騷一眨眼。
這個“交頸眠”在以前,倒還是落了個不小的笑話呢,今日,卻被他又拿出來說了一道,久已經年,很是懷念,便不給他啐兩下了,隻是彈了他回去。
“不眠不眠。”她一展衣衫,就轉身出了小木樓。
清舒不在此處,像是去布置明日事宜了去,看見天涯,也在樹蔭深處,帶著一幹人等,恭恭敬敬地守在那方,等著人。
走近了去,說道:“天涯,明日,我帶一方人先去神廟探路,你在後頭斷尾。”
天涯卻沒有應聲。
“何事不妥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