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舊事重提（二）
紅玉坦言道：“我不過是在前些日子出滇區時，才隻曉得他或許是已經沒了的消息。我回去中原時候聽到這個消息時候，第一個念頭還以為是他的計謀，大抵是要勾蛇出洞呢。直到前些日子在這裏認出了你，才知道，這孩子是真的沒了。”
半老頭子沉沉一歎氣，眉目裏盡染下的風霜，刻骨銘心。
他這個師父，果真當得，太混賬了些。
“丫頭，你同我說說，清言他這孩子，是如何去的？”
都是世上最為難過的坎兒，不過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紅玉這麽一問，赤蓮霎時間，不知道究竟該如何同他說。
又見他擺擺手，“算了算了，我還是不聽的好了。以前就教導著他莫要執著過去，莫要把所有的苦難強將與自己身上，現在我倒還自己執著起來了。”
仍舊不知道當是如何同紅玉說，寬慰，想來是無法對這個老頭子寬慰起來的。他經過的人生，比起這裏所有人都多，小輩子如何去寬慰這個老頭子呢？
“紅叔，你這些年在滇區的時候，不知道可有見過他。我記得他許多年前，那時候我還小，他一個人是有來過滇區的，不過具體在哪兒停留過，他從未提及過，我眼下還並沒有找到。”
紅玉搖頭，“我是這幾年才聽說過浮塵被人看見的最後一麵，就是出現在滇區那外邊的。我聽有人說是見到了她進去。那時候我也是到了大理之後才聽著有人這麽說，隻不過過來碰碰運氣，一呆幾年之後，直到前些日子在裏頭看見了大隊人馬進林子，我才出去查看是誰的。聽你的口氣，他也到過這裏，我卻沒碰上。”
看來，這兩師徒，其實這輩子是無緣的吧。
“嗯，他與我現在要做的事，應當是一致的，我們背負的東西都是相同的。所以估摸著我倆走過的路，也總會有一天是會重合的。”
隻是她不知道，這會不會像他一樣無功而返。
紅玉回想著，“我當年在刀下救下他的時候，他像是被敵人追殺著，我也記得他說他要好好練武功是要報仇，所以他入滇是報仇的？”
紅玉自顧自說著，一抬頭，眼神清亮明了，“你也是報仇的？”
赤蓮扶額，真當不知道該如何說紅玉，究竟是太在乎浮塵呢，還是太懈怠這個江湖，太疏忽了除浮塵之外的所有事。
一顆心全部撲在浮塵身上，徒兒的身世，小徒弟要做的，小徒弟又是如何沒的，他這個混賬師父竟然全然不知。就連徒兒無聲無息地死在距離他千裏之外的地方，也還得他回了先前的地方才能知曉得徒兒沒了。
唉，紅玉果真是個情種，對別人來說卻是個孬種。
“嗯，”
昔日慕清言單單一人獨闖滇區深處，無論多麽凶險，他都沒動用玄冥的一點勢力，也說不上傻，隻是不願意把他自己的事，與別人的生命牽連上來罷了。
慕家長子，果真仁義。
赤蓮自作鄙夷自己，可是她一介女輩就不見得是仁義之人了，本身就是借以他們避身之所的大當家的，此番，也不過是要他們將自己的價值換過來而已。
卑鄙，是所有人都應當學會的一項保命之道啊。
“既然我沒做到仁義師父，那做個仁義師公了，”紅玉頗是自豪，“這下子，我倒是要跟上了。”
赤蓮皺眉——這老祖宗，是真嫌事兒小得很是嗎？
“那浮塵宮主，你不找了嗎？”她打算用浮塵將他壓下，這一次，卻給他駁回了，”小丫頭，浮塵若是在此間，我總有一天能找到。若是你讓我見到會走到什麽不歸路去卻不伸手相助的話，那就是我這輩子最罪孽的事兒了，我也是欠清言那孩子的，那我也隻當，還了他弟弟的吧，他功夫那般不濟，你也敢將他帶到這裏來？”
紅玉邊說，邊拿出長輩的款兒，滿是一臉責備之意。
紅玉這老東西現下全然不顧，這昨日與他好好地陪他傷情的是誰，替他解了多年的傷痛又是誰。看來丁長老果真是睿智，狼心狗肺者，以紅玉宮主最甚。
鬥不過，鬥不過，紅玉是個四五十歲的老妖怪了，自己年紀輕輕，還得修個幾十年方才能說稍微拚上一拚的。赤蓮揚天長歎，抱著雪衣，心裏有點委屈。
雪衣了然，她的一個小舉動，隨意想想，也就知道她是個什麽意思了。摸摸她的腦袋，以示安慰著，“紅叔要跟著就跟著，也不是什麽壞事兒的，哪兒看不開呢？”
他是跳出情思之外的人，看的事兒自然也就是平等的，他是站在身為莫家獨女的這邊來看，便也是一件好事。
赤蓮明白得這事兒，也就不同紅玉多鬧。
慕清歡拾掇了一下子，給睡亂的發絲梳理了一番，幹幹淨淨，利利落落的，精神清爽的，遠遠寒晨輕煙繚繞，猶是仙子出世，這般來看，倒不像他了。
說來，慕清歡越來越長大，倒是越發地像他哥哥呢，就連那一點點成長開來的擔當，也越來越像是個慕家人了。終歸是有慕家血緣的。
深木色的小木樓門半開半倚著，門前站著一粗布麻衣裳的凡塵神仙，說出的話兒，還是以前那個樣子，倒是不合襯現下的形容，“欸，我們吃飯了嗎？餓。”
紅玉此番很是慈愛，就算是顛著一隻腿，也要給自己徒兒的親弟弟慈愛一番，“成，你過來吧。”
慕清歡莫名其妙地看了這個怪老頭一番，看了看赤蓮，赤蓮聳肩攤手，招呼了他過來。
不經意一掃視，卻發現沈望舒早也是醒了，不過沒有出聲，所以還沒發現他。他坐在一片草木之上，看著那死去多時的蛇屍體，拿著他的細尖刀戳了戳，一臉神色，迷惑的很。
“怎麽了？”
“這個物事應當是滇區特有的蛇種，不過我似乎在哪兒見過的，一時間想不起來了，覺得有點奇怪。”
“這世上所有的蛇，似乎都有些像，哪兒能真的那是哪兒啊，別多想了，先起來了，先去那邊的小溪處洗洗臉吧，看著你這幾日越來越疲憊了，怎麽，跟清舒兩個人，在一起的時日多了人就疲了？”
赤蓮本隻是揶揄兩句，沈望舒臉色一淡，卻是極快地與之劃開了，不留點情麵，“你少胡說，我是跟知潭兩個人的，不要因為在外頭就給我和知潭找不痛快，信不信我有朝一日，也給你找個不痛快了？”
赤蓮但笑不語——越是掩飾，對於沈望舒來說，也就是一種承認了。
她也不去拆破，笑笑就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