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罌粟前塵(二)
“天涯回來了,別擔心了。”還未待看清楚那倆人影是誰,赤蓮就立即回頭與罌粟說說,與她安慰道,她簡單應了一聲,極為警惕地看著四周那林深暗沉,眼睛裏盡是迷茫之意。似乎,並沒有聽清楚再說什麽,隻是隨著馬兒停下步子,她也就停了步子,打量起了四下。
雪衣輕巧地附了過來,在赤蓮耳邊輕輕說道,“罌粟護法大抵是因為心裏有什麽才會如此隱憂,你看她的眼神,是不是覺著這地方熟悉,但是她又不明白怎麽一回事的那一種疑惑?”
她心裏一杵,雖不知道雪衣竟會如此看得清人,但是,往罌粟那個方向一看,看見了她眼底的疑惑,就突然想起來了什麽。
心裏沉了,小聲說道:“罌粟確實是心病,還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心病。”
雪衣好奇,“這怎麽說?”
以前慕清言也是入過滇區的人的,不知道究竟他是走到何處去了,她卻已經是不得而知了。清言入滇時候,恰好目睹了一村寨的死亡。這全部寨民都是麵色青黃慘淡地死在各處,自己床上,田間地埂上,一開始他以為是瘟疫,便打算早早就離開,趕緊追他一直要找的人去,可是正當要離開的時候,他在一堆死屍裏頭,發現了罌粟。
那時候他形容來說,就是在一群蒼蠅嗡聲裏頭,看到了個已經早已經糊塗過去了的小女孩兒,因為女孩鼻子上有一朵罌粟花瓣,所以她那微微翕動的鼻息,就將花瓣弄得輕輕顫動,這一點點輕微的顫動,才讓慕清言救回了那個將死未死的罌粟。
為了救人,他便隻能放棄繼續追查下去的心思,趕緊匆匆忙忙帶了罌粟會玄冥找白隱修救人。這將死未死之人可算是從無常爺手裏頭給救了回來,她人也給燒糊塗了,迷迷糊糊不知道她以前的事兒了。
於是乎呢,慕清言這個小有所成的三流戲子,就給罌粟編了一個不怎麽像樣的身世,拿的是那是猶是風流京城一時的那一類的戲本子來的——小姑娘家裏遇了賊人,恰巧慕公子手持一把天山玄鐵鍛造的青濛劍從天而落下,救下了賊人刀口下的孤雛。這可憐的孤雛因眼見了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曾祖父母給慘死在賊人刀下,一時間給受了忒大的刺激,為了保護自己,她心底裏的意識就把前塵往事裏頭那些心裏不願意記得的事,全部都給忘記了。
就連名字,也一並忘記了。
他還說罌粟這個名字,還就是因為罌粟那小姑娘躺在一片罌粟花地裏麵,罌粟花瓣落在她臉上,才得以救了她一命,所以就給了她取名罌粟。
所幸罌粟不是躺在豬籠草裏頭的呀,赤蓮彼時為慕清言那取名甚為隨意的人嚇出了一點冷汗,又為罌粟高興了幾番,好在她選了個好地方躺下的啊。
不過眼下,她卻已經是沒了那個再多去說慕清言那隨意的人,而在心底擔心起了罌粟她,“罌粟姐姐,既來之,就算不安,也得安之了,你不要多想了,他們已經回來了,咱們得接著趕下一程。”
罌粟驚醒一般,看了看赤蓮一眼,低了低頭,想了半刻,抬起頭來,眉眼揉進了深沉的溫柔,淺淺眉彎彎笑眼,點點頭,“好。”
衝著女宮主這麽一句話,現在她腦子裏頭不怎麽猜,也知道或許自己真跟此處,有著莫大的關係。並且這事兒宮主知道,可是宮主那意思明顯含糊,已經是表明了不會說。
天涯與清舒兩人已經落地跟前,清舒一聲灰色大氅落著幾片深黃的葉子,有些狼狽,他人的神情也是極為狼狽,連著走了一百多裏,還怎麽能不狼狽。
“蓮宮主,前麵不過十多裏,就是一處村寨子了,咱們先在此處定下身來,我想差不離幾,就應當是這一片地方了。”
“好,樓主上馬,先行歇息一會兒。”
天涯走到千裏麵前,首先做的卻不是像往常一樣施作個禮,而是淡漠的墨黑眼瞳,先打量了一陣子罌粟,蹙了蹙眉,不過馬上就展眉,握拳拱手,“宮主,前方十多裏處確實有一出村寨,不過寨民四散,不聚在一塊,身著服飾與中原大為有異,盛以白色,此間人以種作水稻為生,並沒有練武之人,可以放心前去。”
“嗯,可有其他異常?”
“沒有,一群皆是普通種作人家。”
那就有些奇怪了,為何為全是普通農民人家呢?難不成清舒得到的消息,是有誤的?哪有人建立古寨為殺滅中原那幾家人呐?慕家,莫家,怕是他們拚了幾輩子的老祖宗都不敢惹的人,到了這些閉門閉戶還閉山的寨中人如何知道那幾家人呢?
“先過去吧,不能再在林子裏麵過夜了。”
幾人提韁繩一去,奔奔馬兒,很快,就將罌粟那心思不在的人落了很遠,待她腦子裏意識時前人已經走了很遠時候,這才趕緊牽了馬韁繩跟上去。
胯下馬沒走幾步,她往上提了韁繩,就拉緊了繩子。
天涯在拐彎處等著的,看著她上來,將馬往旁邊一引,示意讓她走在前頭。
“罌粟,不要多想,已經到了這個地方,多想無益。”
連天涯都知道,卻隻是也不說明。天涯是個死疙瘩的榆木腦袋,問了,就當沒問是一樣的,所以也沒有打算去問。既然與自己有關,就必須得親自去找出來。
罌粟點著頭,“知道,走吧。”
她看了看天涯那冷峻又莫名讓人心安的臉,心裏有些緊,連天涯都會耐不住來小小一番安慰之態,肯定是因為那事實,讓人有些無法承受。
心裏,又是一堵。
不知道是顧著天涯,還是安慰著自己,罌粟小聲地說道:“不會多想的。”
天涯依舊沒有任何表情,點點頭,讓她先駕著馬前去,他向來是做那個斷後的人。
罌粟也沒有阻攔,隻是悶聲沉沉地往前麵趕路,心裏卻知道這眼底裏麵一目一走,皆是帶著她心裏一直呼之欲出的心思在,怎麽可能不去多想。
她的身世,真的就像前代宮主說得那樣,不過是簡單地一個收了奸賊劫難的普通家庭嗎?那為何當初他帶著自己回去故家遺址時候,全然無有半點感觸。
為何,現在到了這從未有人提過,甚至幾乎無人可知的深山詭林子裏麵,卻將心裏麵不知何處的東西牽扯而出?
她真的,就與這裏沒有關係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