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風雲江湖（二）
知道他以前有些不願意讓她知道的事情，她也就敷衍過去，“哦，這種人就該落在我手上，你這麽讓你的小蛇將他毒死了，也死得太輕易了些，這麽幾乎不怎麽痛苦的死對於他來說，還算得上最好的死法了，你知道有種刑是千刀萬剮嗎，真會拿三碗師傅片豬肉的刀慢慢給你剮足了三千六百刀，從頭皮剮到腳趾尖的。知道什麽叫五牛分屍，牛這種家畜，適合幹活，又走得慢，這樣才知道什麽是看著自己被扯斷？知道什麽是鼠刑嗎，燒紅了鐵桶蓋住老鼠，老鼠給熱得要死要活就會衝你身體裏頭鑽，往你的腦子裏頭鬧騰。知道何為蝮蛇刑嗎，不是那種毒蛇，是一種可以養在人身體裏頭的像蛇一樣的東西，可以長到水桶那麽粗，用自己的血去喂弄死自己的東西，眼看著自己一天天給撐大，最後給撐得全身爆開……”
雪衣立即打斷，“你夠了夠了啊。”
赤蓮看他不禁去細想那些而流露出的半點嫌惡，半帶惡心還適當的驚怕了，急忙就叫停了，那表情，還挺好玩的。
“雖然秦壽是不怎麽看得起我，但是我有時候有些手段呢，他也是完全不要想的。”她恥笑那個死人一番之後，認真與他說道，“所以這才是很多江湖人口中的能一刀了結了人生，也是一件幸事。”
“我一直在想你所說的江湖究竟是什麽，可是跟著你們一起走過江湖的邊緣，才發現吧，我還是不懂這個江湖。”
盛夏的雨林裏，日升得很早，東方天邊微微發著橘紅色，蘊滿靛青山頭那邊的小片天空，蘊著氤氳水汽的樹林水潭的空氣，讓人腦子清醒許多，可是雪衣這話，越讓人發昏。什麽是江湖？這麽多年還頭一次真真正正地想過這個問題，別說雪衣這種隻在江湖邊緣走了一陣子的人不清楚，就連她自個這在江湖渾渾噩噩多少年的人，也是不清楚，不明白。
就因為江湖兩個字，卷進了多少紛繁複雜的事情，又是害壞了多少天真爛漫的人？從前輩子起，三家所有人，都被卷進了這個風雲變色的江湖裏頭，至今沒有出來過。
在落腳樹葉間的時候，赤蓮扭頭回去看了雪衣一眼，心裏頭感慨許多，“嗯，不知道，也是一件幸事，何必多去追究呢？江湖？江湖不過就是一場場套在一起不知所來，不曉何去的故事罷了，隻是呢，我們是故事中的人，總想逃出去，卻不知道，不管我們逃去哪兒，哪兒都是江湖。”自嘲笑笑，本不欲入江湖，奈何江湖誤我一生。
矯情！她立即罵了自己一聲，現在唧唧歪歪著，怎麽不一開始就打消慕清言讓自己做宮主的念頭，他托孤，他把一整個宮主都交給自己的時候，立馬決斷不幹這混蛋事，哪兒來這麽多牽扯不盡的事兒了。
“說起來，清歡他倒是一心想要看看這天大地大的江湖是什麽樣子的，他不是說過嗎，他活著就是為了看看這個江湖是個什麽模樣。”
赤蓮笑著，這清歡倒是這樣的，從來都是單純得很，等他看到了這個江湖，或許他會寧願從未來過這個江湖罷。
不過，那都該是好多年後的事兒了。
“落在紅塵裏的人想去看江湖，走在江湖裏的人，想探更深的江湖，而在江湖中心的人，卻像逃離這個地方，簡簡單單做個紅塵中人。人就是這麽矛盾，永遠希冀著自己沒有的東西。可是到了最後頭，還是想要原本最簡簡單單的東西，但那個時候，什麽都不會有了。”
說來可笑，兩個人就這麽行於空中，隨意閑談一陣，就忘了那午夜裏頭的蛇戰，也忘了那邊焦灼著心等待的人，這天大地大的，誰管遠在時空邊的事，眼下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於是，兩人猶是無恥地擺起了架子，就站在樹頂上，看起了日出。
這裏的日出，別是一番景致，在鳥鳴寂寂幽幽聲響中，一點點拔起了腿腳，從青黑色的山間跳躍著光華，一絲絲地將世間掃蕩。
雪衣看了看那邊，有些心虛地問：“我們真的不回去嗎？”
赤蓮猶是無恥，隨意回答道：“不管他們，咱們最重要的是什麽？四個字兒，及時行樂！你連自己下一個時辰死都不知道，哪有那麽多時間管別人，管自己。”
及時行樂這四個字，是玄冥這麽多年來宮主們踐行的唯一一個喜好，從不去擔憂，因為擔憂也擔憂不了什麽東西出來。又因為玄冥這個宮主承傳製度，幾乎全是師徒相授，那個思想，幾乎也就是一脈傳承的。所以她能知道的曆代玄冥宮主，全是在哪兒玩和去哪兒玩這兩個時辰中過去的。
她沒扭頭看雪衣，一臉頗有決心不回去的模樣給他倒是看了個盡，他不免一笑，歎聲氣道：“可是，他們都要找過來了。”
四周一瞧，還真就看到了那邊的人，舉著刀劍小心翼翼地往這邊走來。一朝被蛇咬，朝朝都擔心，那般顛起腳的小心，果真是給嚇著了啊。
赤蓮扶額歎息道：“唉，不讓人省心的一堆人，走吧。”
伸手攬住雪衣腰部，腳尖輕點葉尖以接力，施著步子，踏開幾步，便下去了。
打先過來的，是一臉驚怕的清歡，看著忽然出現的紅彤彤緋色衣裳的糟心人，她想也沒想，大走了幾步，往前走去。
赤蓮當時在想這清歡終究是沒見過那麽大場麵的，還是給嚇住了，瞧那小臉蛋都給嚇得慘了，狐狸般潤潤的眼睛裏，像是蒙了一層淡淡的黑濛濛霧氣，可憐極了。
她本想安慰安慰一下，已經擺好了範兒，卻隻見他大步走過來，中途略微遲了一下，接而將頓了一點的腳往前踏去，很是堅決的一步，就連靴子上頭的泥巴，都深到了靴子緞麵來。然後，他走到跟前，伸開雙手，抱住了雪衣。
——他就那麽抱住了雪衣！
赤蓮當時極為懵，看著把頭埋在雪衣脖子邊上的清歡，他輕輕抖了抖肩膀，知道他那是在壓抑著難受。
雪衣站在旁邊，雙手張開，也不知道抱好，還是不抱的好，看了看她一眼，不知道怎麽回事。
赤蓮一聳肩，表示也不知道。看不過他真的把雪衣往死裏抱那個樣子，雪衣都給憋得臉紅了，有些喘不過氣來了，她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問道：“我們沒死，不用這麽早哭的，等我們死了再苦好不好啊，清歡？”
活脫脫就是哄小孩子的聲音。
慕清歡沈默了一會子，把頭按在雪衣的衣裳上擦了擦，看了她一眼，沒什麽好話說：“我就是想看看你們是人還是蛇扮的，萬一是鬼呢，小爺就立馬擊殺了你倆。”
嘴硬！
但是她不想拆穿他。
“好好好，你殺你殺。”
清歡白給了一個小狐狸眼的恨，扭頭就走了，回到他們那方，看別的地方。
雪衣看了看給清歡的眼淚和鼻涕擦過的肩下頭，有些無奈笑笑，赤蓮很高興，這個無奈比他以前對自己的所有無奈，都更要傷神多了，還總算是有比自己更加不省心的，不錯不錯，清歡好本事。
與天涯罌粟望舒幾個示意無事之後，兩護法皆是點頭，讓開了兩個位子在兩人中間。唯獨沈望舒也隻是輕輕點點頭，赤蓮就不禁心寒默默一陣，這沈望舒還真是有仇必報的德行，見著自己不好，他還就心裏樂開了花兒，就差像爛菊花一般叭的開了。
他這下子見著自己完好無損地回來了，這個表示也是自然，雖然能夠清楚知道他其實也是緩了很大一口氣，可是他不會表現出來，就是這樣表現得若無其事。
“好了，既然沒事，那邊調整半個時辰，繼續往深處入。”清舒這時候就扛得住眾人，睨了後頭的幾個人一眼，示意回頭。
不禁再是讚歎，清舒果真是做大事的人，能夠鎮得住場麵，把下一步早早就計劃好，隻等出發，厲害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