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長老與名

  不多久,便從丁長老那裏得到了個消息。


  那張無字信的紙張的材料,其實便也隻是各處都有的漿紙,那個並無甚深意的,而若是真有什麽別的異常,倒是那上麵微有留下的紙黃色的粉末倒還有些來頭。


  丁長老使手下去查了查那些黃色粉末的源頭,得來的結果說,粉末是有多種花草曬幹研末所製的。照著他找的製香師來說,其中有許多味草藥,便都是來治毒蛇毒蟲的。


  這倒是讓人迷糊了,這要治的是毒蛇毒蟲,卻並不是故意添上來膈應自己的,想必是不小心抖落上去的,那麽這種地方,便與滇區其實是有相通之處的,那地兒多斕彩的毒物,防著自然是應當的。


  可是,既然同是給自己的一封無字信,那麽當日在“奉都”擲過來的必然是也會有的,那為何,白隱修聞過之後就臉色變了,還給自己說這造紙之時裏麵添了斷腸草?

  斷腸草?或許對於毒物是個有用的寶貝吧?所以白隱修那臉色大變,這番便先不理論。


  “所以,也就是這邊的線索是斷了麽?”她喃喃自語,沒顧忌著坐在石凳子上正曬太陽的丁長老睜了睜眼,陽光過盛,隻有眯著眼睛,蒼老的老臉上不知道想些什麽。


  “知潭給我的消息,也不過是一個不明所以的故事,真度不過一兩分,並未意指何處。這邊也是個沒個所指處,我也不能就這麽為著沒影子的事兒走一趟滇區冒險啊,長老啊長老,你說我現在該怎麽辦?”嘲弄兩聲,坐在長老旁邊的躺椅上。


  “這是你的私事,本著長老的身份是不能多加幹涉的。可是你畢竟是我看著長大的小輩,肯定不能放著你隨便冒險。”丁長老等了許久,歎聲氣,“以前迦冥那東西也是要走上這一條路,我也不好管,他要做什麽,隻要不影響玄冥,便放任他去尋仇什麽的。他毀在了這條路上,我自然無話可說,是他自己走的。”


  長老每每說起迦冥來,除了惋惜,便是後悔啊,他此番又說:“如果是你也要走這路,我本不當阻止你的,反倒該做著長老的本分給你查究消息的。但是老人家私心還是願意你安安生生地好好活,不要惹太多是非上身,你就跟我孩子一樣,哪想著你去外麵打打殺殺落一身病痛,運氣再背點死在外頭?老人家呢,還是想多勸阻勸阻你,不要管著一檔子不明不白的事兒。那個人或許就是單純拿著玄冥來做笑料呢?與你祖上並無瓜葛的呢。”


  丁長老很少說掏心窩子的話,也很少說把人當自家孩子的這類酸話,本是那麽隨便拿出去便是鎮壓住一個山頭的魔頭子的長老,這麽說這些話,便與那些年邁舍不得子女離家遠去做些危險事兒的老人家,也無甚區別啊。長老,還是老了呀,人一老,情懷便多了,以前就不見他這樣。


  “長老你如何知道我是為著家裏的事兒才去追究的他呢?”


  老頭子胡子一愣,想著估計這次答應迦冥的事兒的露餡咯,眼珠子繞著眼眶多掃了幾輪,好歹是老滑頭了,道:“老人自有妙招,老人家的手段多去了,總得對頂頭的宮主的底細至少查一查的。”


  唔,這倒是不為過。


  “嗯,這我不拿你說事兒了。這以前你沒攔迦冥呢,還真是你的差錯了,他是要主動貼上去的,現在我卻是被找上門來的你知道嗎?暫且不管他與我祖上的事,就論他要故意招惹上來,這一個矢,便活脫是我無疑的,我要是真放著不管做我的安生宮主,不就是等著他來弄死我了?長老,現在不是我願不願意過安生日子的問題的,冤冤相報何時了這個理兒我懂,可是他不懂啊,多了解對手一分,便活的幾率就大一分,長老這還是你教我的呢,忘了?”


  不再多看丁長老,遠遠望著“沉香亭”上頭的片片浮雲,說道:“坐以待的永遠是斃,不是和解,也不是他沒趣把我放了。”


  天涯微熱,她就拿著小蒲扇給老頭子扇扇,長老白花花的胡子飛了一下,爾後貼在了衣裳上頭。


  丁長老許久不答話,看著給他打扇的女宮主眼色複雜,把這麽多年的浮塵事雜,盡數放在了眼前。嘴裏念叨著:“長大了,你還是長大了……”


  “長老你也老了啊。”


  良久,丁長老一下子來了精神,對不遠處的宮人道:“你去與我院子裏的張城說,將我那個檀香木小格子拿過來。”


  長老這忽然的舉動有些令她詫異,便打算詐一詐他,“餓了找人拿蜜餞呢?我這兒有。”卻沒有把丁長老那隻老狐狸詐住,他沒答話。


  張城自然不敢違背這永遠是一隻笑麵狼的老人家,不來得快得很。


  “我今日從‘靈書回廊’得到的,你看看吧,或許有些用處。”丁長老就這麽給這一張老臉,撒了一個謊,小娃兒說得實在是沒錯,那個人是主動找上門的,坐以待的從來都是斃。如若真是什麽都不與她說,才是真的要將她害死的。


  老人家老了,對命,看得是重了許多。


  赤蓮接過檀香木小格子,將格子的蓋打開,裏頭是一張方方正正放得端正的一紙張。


  一張薄紙,記下的皆是一筆一畫是大用。這蛇的來曆與知潭所說的那個信奉蛇神沒大的差別,可是,卻實實將何地真真切切烙在了紙頭上。


  ——果真是滇區一個偏遠大山以北!

  赤蓮有些惱,也有些憂——或許,這一趟入滇,是不得不走了。


  “你在哪兒找到的呀?”


  丁長老道:“便是那本看上去沒什麽用的載地理人文的書,書封一副山畫的。”


  “記載得挺詳細的,連這種蛇的習性毒性都說了,想必是不假的了,不過,看上去還有點真的太不讓人相信了。”她認真看著丁長老,與他使了個眼色。


  丁長老白花花的胡子,貼在衣裳上,不再隨著折扇的風微微揚動:“你的意思是……”


  赤蓮點點頭,這莫不是給她的一個新套子?故意讓她入鉤子,那邊在同裏是不是就因為糊弄他,整天吊兒郎當好吃好玩地供著讓他不耐煩了,所以在宮裏埋下了深套?而且,這要入了套子,還得需要有人將這個套子擺在自己麵前,宮裏有鬼!內鬼!

  丁長老也不好多說自己其實早便拿到了,不過現在才說出來,這麽她便要起疑,便要罵老人家,哪怕老人家是為了她好,於是找了別的點子來,“內鬼這個事兒,我日後去查證,這張紙不像是新拿過來的,你看這個裁斷口,極不規則,是情急下裁下的,說明夾到書中的人很急,不像是那種埋了許久的陷阱等你去跳。加之你看著紙上的筆墨,少說也有三四年了,誰給你那麽早就下套了?我倒覺得是迦冥以前留下的線索呢,不然誰還會料到你也會走這麽的路呢?如果是迦冥的話,倒也好說他去滇區的事兒。”


  赤蓮一沈默,思索著,道:“可是他都去了六年了。”


  “他是個會留一手好後路的人,我知道他的本事,這字跡雖然給水糊過,但勉強能看出還是他的。‘靈書回廊’並不是誰都進得去的,他倒是有那個本事和身份進去。”


  丁長老便是認定了那個人確鑿是迦冥,他這麽說也是極為有理,但是,“該防得防,長老你不要疏忽了。”


  赤蓮收下那張紙條,正往懷裏揣,突然間十個手指尖如同銀針刺了一下,疼得紮手,抖了一下,瞬間又沒了感覺,拿起手來在眼前仔仔細細看了幾遍,倒也見不著傷口。想了想,揣好東西,繼續曬太陽。


  “我自然該除一除草了,春天走了,不除,便有些麻煩咯,也不知道老人家還有沒有陰德在咯?”老頭子伸了個懶腰,繼續舒舒服服地躺在躺椅上,眯起了夏天的夢。


  “對了。”長老突然間掙起來說了一句,赤蓮嚇了一跳,以為長老突然間發什麽癲病了,老人家嘛,什麽病都來得,都是那麽不可思議地想來就來。


  “你回來時帶了個東西,那是你要養的玩物?”


  丁長老說的玩物,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那個東西,應該稱呼為“條”的東西,正是自己老爹不知道為何養在地宅子裏麵的那條花蟒。


  更不知為何的是,它自打蛻完了皮之後,就不曉得從何處出了地宅。第二次見,是它偷偷摸摸從甄俊家的大蓮花池裏麵稍微露了個頭,好在甄俊在另一邊沒看著,不然就得暈過去。


  第三次,是在回去的路上,一群人膝高的茅草叢裏麵悉悉索索的聲音,嗬,那一人高的蘆葦叢間,還真擋不住它那窈窕的身姿。


  這架勢,就看得出來它是要跟著黏上了。畢竟不能跟蟒蛇交流,也不能跟它杠上了,或許在自個老爹的眼裏,它就是那自己的弟弟呢,也便不能動手,也指不定這麽大的親弟能不能贏得過呢,於是讓它跟著,不時路上白一眼它那盤子大的眼。


  而這最近一次,便是在玄冥宮裏麵的“沉香亭”處,蓮葉似乎給它攪進池子裏麵一大片,殘殘破破的,又不能教訓它,每日還得給它好吃好喝供著。或許,長老說的玩物也便是如此了吧。


  “啊,它是怎麽想的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玩不了它。”赤蓮無奈道白,無奈看了一眼池子裏麵的一雙映著初夏光華的眼。


  “哦,那給它取個名兒吧。”赤蓮眯眼瞧著丁長老,丁長老真的是永遠不嫌事大的嗎?


  “啥?它啊,名兒啊?”丁長老腦子給千裏踢上了天吧?

  “嗯,蛇命裏犯水,叫水水吧。”丁長老說得煞有介事,不見赤蓮一臉給千裏踢上了天的樣子,水水?嗬,不可言說。


  “長老命裏犯賤,叫賤賤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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