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知潭回信

  “他如何會來?”雪衣平平淡淡地問了一句,不知道為何總覺得,似乎夾槍帶棍一般,赤蓮攥緊了衣角,麵上傻傻笑著,“本宮,也不知道呀。”


  “哦,便是不請自來了。”


  “說得有點不上道啊,年輕人,你這思想有點危險啊,趕緊跟我回去學習學習老子中庸大學去。”赤蓮看著他的側臉,眯眼一想,這清歡一來,總覺得這人就不對味了,嘖嘖,清歡又是個隨便誰都去勾搭一步的人,難免將來要出些事兒的。雪衣呢人前一個乖乖巧巧安分得很的人兒,可是他若真是逼急了,想想秦壽是怎麽死的啊。


  “沒別的,你別多想。”


  既然如此,那便不多言論此事。


  打進主院的那一步起,赤蓮覺得自己沒算準黃道吉日的回來,怎麽盡遇上些糟心事啊。準備把踏進門檻的那一隻腳拔回去的,可惜,拔晚了。


  “欸,你回來了,丁長老他算好你要回來的,神了長老。”清歡眉開眼笑,笑得像一隻見著雞冠雄立霸王的小母雞一般,就差沒咯咯叫著了。


  “老人家神機妙算是吧,不過小事兒一樁,無需多掛齒的。不過,你要誇老人家,就請不要客氣地誇,千萬別留情麵了去。”丁長老一撚白胡須,咯咯笑了。


  “長老,你這麽說話,可還真不讓門前那個出去幾天人比黃花胖的人看臉了,怎麽著,小清歡也是她的人,你這麽一說,不就是粉了她的臉了?”


  “滾蛋小白臉!亂叫什麽叫?”清歡氣了一下,然後就消了氣,繼續跟沈望舒那東西扯著袖子玩東玩西。


  赤蓮挽著雪衣,輕輕扯了扯他的胳膊肘,“我……要不要滅口?”


  “來都來了,招呼一下才顯主人之道,你躲什麽躲啊?”


  “你覺得清歡那樣子,像是客人?得了吧。”


  她是這麽說,但是沒含糊,過去就一腳踏在那大理石桌上麵,含著親厚的笑看著清歡道:“怎麽來了?想膳房的三碗師傅的菜了?”


  “對啊,不然呢?”


  果然!沒個良心的狗東西,給他打的那一把十八歲生辰禮是白打了,算了,當打水漂去了,不差那些銀子。


  “我說,你們仨,是在等我?”


  沈望舒的頭比誰都搖得歡快,順勢,眨了眨眼,飛了一個有些晃人的媚眼子。“人家等你等得好心急,你瞧,三缺一呢。”


  低頭看了一看桌上,扯著牌九,歡快得很。忽然間,額頭的青筋便刹不住腳地跳了起來。


  按了按額頭,收回腳,惡狠道:“我睡覺去了,你們誰出聲,割了舌頭。”不再看這不讓人好過的三人,拐個彎就往裏院裏麵走去。


  “三缺一你一人,不來嗎?睡什麽睡啊,年紀輕輕就要睡死在床上腐爛啊,過來一起啊。”


  略偏過頭去,眼色一覷,閉口不言。


  “這就是你不懂事了,她那樣子就知道該歇歇了,咱們吃茶去吧。”沈望舒一合折扇,“啪”的一聲打上去,笑嘻嘻地看著那走得痛快許多的背影。丁長老將東西收進盒子,便做勢起來。


  雪衣看著起身的仨點了點頭,道:“她一向睡得淺,可要放輕聲了些。”


  慕清歡看了看他,沒說好,也沒說別的,點點頭,笑了一笑,跟沈望舒勾肩搭背地出了主院。雪衣望著那搖搖晃晃的背影,覺得有些紮心。收了眼回來,看了看方才的那石凳,沉了半晌,莫名其妙地笑了,還是進了裏院的主屋,看著靴子到處亂踢的樣子,皺了皺眉,覺得憂心忡忡。


  看著赤蓮躺在床上,雖然連夜趕路疲乏得很,卻睡得不安穩,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又不知何時會睜一睜眼,朦朧睡眼瞧見雪衣的背影,腦子裏想了他這模樣不像會收拾人,眼一閉,又糊了過去。


  來來回回幾次,總算是不甚清醒地坐了起來。


  “你生氣了?”


  本在一旁的雪衣聽著她十分模糊的一句話,回過身來看:“怎麽醒了,這才多久啊?你方才說什麽?”


  她拍拍自己還有些發昏的額頭,清了清嗓子道:“我看著你自打回了宮臉色都冷了些。”


  “我這般小氣?”赤蓮不知為何,覺得他,似乎冷笑了笑,不對勁不對勁!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


  “你是不是想說我一聽著慕清歡來了就不高興得很?我又不是十七八歲楞青毛頭小子,哪有那麽不思前顧後的?心胸狹隘的話,如何活得到今天?”


  “哦,當我沒問。”悻悻下床,喊了一嗓子,“我的鞋子怎麽不見了?”


  “你成天就是隨便一扔,哪能次次都給你擺好了,不給你記個教訓,你是不會改的。”他依舊沒有動手,坐在遠邊桌子旁悠閑吃茶嚼綠豆糕餅子,並不動身。


  果真,是沒有生氣?說得冠冕堂皇吧!赤蓮上挑著眉毛,覺得此事有待多加觀察。一跳一跳地把台階下和床下的靴子找著穿好,直接往門外走去。


  “幹嘛去?”聲氣不善,必有隱言。


  “我找長老去。”


  “哪個長老?”


  哎喲嘿,今天還管得寬了!

  “丁長老!”擺擺手,不再多言。


  “早些回來。”


  唔,這麽一說感覺回來就有事兒!

  “嗯。”


  打半道上,赤蓮一直在想,這到底是慕清歡引來的錯呢,還是自己在半道上去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又幾個時辰沒話說一句話弄的錯?直至走到那三個人鬥蛐蛐的院子時,仍然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不過看著三個人鬥蛐蛐兒,一下子就樂了,他仨擱一塊兒,必定是能湊出一個“鬥雞走狗唯我其一”的三人行,宮裏不愁他仨到處耍瘋的地方。


  “嘿嘿!你們仨有意思嗎?打哪兒來的蛐蛐兒啊?”


  慕清歡噠噠就跑上來,獻寶一樣遞上一個瓷罐子,擠眉弄眼給自己使著眼色道:“我的蓮宮主欸,你瞧,小的也給你抓了一隻。”一打開,如墨身黑的小東西叫了兩聲。


  她嫌棄地看了一眼蛐蛐兒,又嫌棄地看了一眼慕清歡,道:“這麽叫我,不嫌惡心?”


  慕清歡臉一僵,把瓷罐子的蓋一下子蓋上去,聲脆得很,他臉也是垮得很,一甩頭就回去了,發絲一刷就往她臉上打去。


  “清歡啊,你怎麽來了?也不事先打個招呼。”往望舒邊上坐下,盯著對座上的清歡。


  “你管小爺我,這天下是任慕二小爺我馳騁的,你管得著嗎?女人呐,話真多。”桀驁的嘴不輸半分,頭微朝天上望,眼神居高臨下地看著赤蓮,慕二爺白了一眼子與這座下的女宮主。


  “這好歹也是她做主的地方,你隨便來了,好像還有禮得很?這麽不要臉,是誰教你的啊。”赤蓮很欣慰,沈望舒還是站在自個這邊的。


  清歡未答過話,沈望舒搶了一句白:“肯定是為婦不仁、到處奸淫擄掠、強取豪奪少男子的狗東西赤蓮教的!”聲淚俱下,好似戲台上的竇娥求天上六月飛雪,臉上表著死了丈夫的寡婦樣,討人歡喜得很。


  “滾!”赤蓮想也沒想,一腳給他踹去!

  “到底怎麽來了?”


  “師門裏麵的規矩向來是十八生辰之後便要各尋前程去的,雖然我好些個師兄都沒當回事兒,但是我嘞,是個恪守師門規矩的上等弟子——”


  “你放屁!”沈望舒又搶一句,丁長老笑而不語。


  “我不是說你離師門的事兒,怎麽想著打我這邊走了?”


  “雖然說來羞恥得很,我也實在不知道往哪兒走了,不過我算計過,玄冥呢是要尋前程的最快捷的一條路子,待明年武林大會,我跟我師父一合計,讓他讓讓我幾招,至少也不至於輸得太難看對吧,那樣還差名聲?”


  “合著你是拿我玄冥當踏腳板了?嗯,不愧是慕二爺啊,這點東西居然能看到。你要跟天涯怎麽商量我都不插手,除非他要為了他的臉麵把你殺了的話,我且幫你一幫啊。”


  清歡一直都對著一個名聲興趣不大,像他哥,最大的理想是不務正業。突然間拿了這麽個說辭,隻能說明他時有別的理由必得來我玄冥。


  “嘿嘿,還請我的蓮宮主不要介懷,我以後絕對不會把玄冥的事兒說一個字出去的,弄死我都不會說的,相信我,我能封死嘴的。”說罷眯著眼,拍了拍胸脯以作保證。


  還是那麽個小孩兒樣。


  “你再那麽叫的話,我覺著瘮的慌,你改口了吧,算我求你。”一口一個“我的蓮宮主”,真的能把隔好幾夜在甄俊家的飯都能惡心出來。


  “嘁,沒個見識!”


  “我說清歡小子你,複家有個小女兒嚷嚷著讓你娶她為妻,這個關節眼上,你這麽跑了,不就少了個媳婦兒了?這個買賣,可不劃算啊。”長老永遠在“姻緣”的事兒上格外操心,已經輪到慕清歡遭罪了,唉,赤蓮別過頭去跟望舒對上眼笑得歡喜,丁長老幹得真漂亮!


  “我師父肯定不會把小師妹嫁過來的,何必這麽再待下去自取其辱呢?長老喲,你不知道,雖然穎兒師妹她是這麽說著,她小嘛,不懂事很正常。還有啊,最近那個夏家的老幺一直在送東西過來,小女孩怎麽遭得過這麽淫蕩的手段,就是能,夏家的江湖地位擺在那裏的,師父他肯定是高攀的,雖然隻是夏家老幺,但是把女兒嫁過去肯定是高興地不得了的,我覺得那夏老幺不錯,配上我穎兒妹妹也不差的。我這一走,其實走得劃算得很,長老你年紀大了,怎麽算得賬?”


  若是你慕家沒出事,那複家想要高攀,都得隔上一道淮河呢,夏家算得了什麽東西。


  不過複軒要真把複穎嫁過去的話,便跟那淮陰夏家結為了親家,那……複軒見過迦冥,也知道慕清歡與玄冥現代前代宮主的一些瓜葛,那,複穎嫁過去之後的喜慶紅禮之後,便得過一過複軒的白禮了呀?雖則他知曉不多,然則他能順藤摸瓜摸到清歡的背景的,畢竟迦冥將他擱在“玄清莊”時候,便與慕家出事對上了號的。


  “哦?複軒是這種攀高親的人?我還沒看出來。”


  “說不好啊,反正我們師兄弟幾個裏麵,師父對我是最為惡劣的,我不過是個沒爹沒娘沒錢的嘛。”清歡自哀憐一聲,然後便笑了,“所以他老是欺負我隻有一個人。”


  得了吧,複軒沒砍死你算你背後人厲害,你調戲人家唯一的嬌生女兒了呀!


  “來了便住下吧,早先的事兒忘了吧。”爾後轉頭,“長老,你今日在等我?作甚?”


  “無非告訴你一下宮裏死了些人吧,沒別的事。”長老說得極為雲淡風輕,那死的幾個人也算是作孽,是非要在這個節骨眼下要聲討來,怎麽就不悶著聲偷偷出去在路上將自己暗殺了,非要碰上丁長老這個笑麵狼呢?相比下來,自己一個人好對付得多。


  “那他們是如何個聲討法?”


  “管這些做什麽,反正已經閉上了嘴了。”


  也對,永遠閉上了嘴。


  “那你呢?你來找我做什麽?”


  沈望舒能屈尊來等自己,便會有些事兒的。常來說些江湖上的新言,是不會專程過來的,肯定會來邀酒,或是輾轉來搶自己新得來的好物什的。


  “人家想你了嘛。”委屈著臉蛋,便是當今的京城仙子般若非也是不得不承讓的天可憐見。


  “滾開!收起那張燒心得慌的臉。”


  沈望舒從懷中舉起一封信箋,食中二指夾著薄薄的信封,橫邊上,一道細細的丹朱色的梅花豔豔,道:“知潭托我送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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