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地牢相逼(二)
裏邊的各色的聲音都有,除卻常有的鞭子抽在皮肉上給打得皮開肉綻的聲音,惱人的慘叫聲從裏間深處傳來,鐵鏈索索聲,還有各式各樣不重樣的罵赤蓮聲,罵前幾代宮主聲,這也就可以斷定那些人是在哪位宮主為任時給不長眼抓進來的,至今玄冥還養著他們,可謂是一件奇事。
除卻罵本人之外,順便稍顯客氣地問安了各位長老的祖宗的聲音自然也不在少數,可見,這些人還算是有些家族意識的,能夠把這近二三十年的宮主的家裏人也想到,算是一件奇事吧。
不過,這更是一件奇事的便算是這罵人的聲音中,間雜了這麽多年各個時間所興起的詞兒,居然能這麽罵了二十幾年,重樣了這麽多年不帶換的,委實不算一個有創詞兒的人,難怪刺殺不了。這刺殺講究一個新,方法要新,拿著先秦的刺殺法,難怪現在給關在這裏。
這裏間的沒一間厚厚石壁後的,都是一間關押的邢室,最邊上隻有一個小小的窗戶供以隻足以活命的食物。而經過了一係列罵娘的聲音之後,最裏間是安靜無聲的。門扣也是沒怎麽上幾道鎖環的,隨便一想,隻有來關那沒法子打開這一道鎖的留玉了。
沒有鑰匙,隻得取下晚間借以挽發的小簪子往鎖芯裏麵一捅,“啪嗒”一聲便開了。文棋急忙抬起頭來,一臉驚愕地看著打頭進去的雪衣,顫聲詢問道:“雪衣?你怎麽進來了?”
雪衣總算是見到了文棋,差點一步沒踩穩當地崴了一下腳,兩步就走到那牢室裏麵,一下子跪下去,一隻手撐在地上,另一隻手不敢一般地要搭未搭在文棋的背上,頭沉沉低著,不敢看他。誰都能知道那低下的一張臉上顯示是個什麽模樣。
“你可是被關進來的,你說話呀,別悶著不開腔呀。”赤蓮很憂愁,似乎這郎情郎意的兩人,並沒有意識到這不過兩米遠的地方,堪堪不巧有個這整個宮的當家人一般,繼續不知這是兄弟哥倆好呢,還是這真像“癡情司”裏麵傳的這兩人之間有什麽不正當關係那樣。
“我求你了,你說一句話呀,不要老是悶著,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呐。”
被逼急了,雪衣驚懼地抬起頭,字句不清含糊地說道:“留玉沒了,他死了,你為什麽……為什麽,要殺死,他呀……”
隱約可見的,卻是很有些諷刺的,雪衣竟然眼裏泛著淚花花,硬是逼著沒踏出眼眶。原來,一直以為雪衣就是打死都不會輕易在人前裝一回弱的,卻終究還是服了軟。
他的脾性自己了解,不是真正放在心上的人,是不會有這樣舉動的。
“死了呀?”文棋本是半跪著在鋪著枯黃草梗上的,這一聽,算是泄了一股擔憂氣,實實跪坐了下來,“終歸,他是死了。”
“你這是什麽話呀?他雖然可恨,但是你也不能去殺他呀。他可恨,但是他更可憐啊,你為什麽呀!”雪衣總算是將那淚又氣又急又是難過擔憂地掉了下來。
“文棋,這一命一償的事兒,需不著本宮來教你的。本宮想來公事公辦,怎麽了結,你與本宮一個說法,本宮會成全你的。”
“別!”驚慌地立馬扭頭,總算是看了自己這個局外人一眼,赤蓮自問還沒見過這麽一張臉的雪衣。所以早先留玉問過自己到底可有見過真實的雪衣,現在看來,還真就沒有,自己說過不問他的先前事,現在才發現,這一個不問,原來就是真的並不了解他的。
赤蓮不相信地看著雪衣,好半會兒,才敢出言一問,“別?那你要我怎麽同留玉交代,同‘癡情司’交代,同這一個宮交代?你說呀!”
被逼得無言,隻有無聲地淚眼花花地看著自己,又望望文棋,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辦。
“宮主所說的,文棋都知道,這殺人償命的事,文棋是推脫不了責任的,但隻求宮主一個事,務必請宮主答應。”
“喲,還同本宮談起條件了,可也不見一見你有什麽資格同本宮講這一個條件。留玉的事本宮倒還不知道現下是怎麽一個來源,這結尾也還沒一個影子的,你倒是先同本宮講條件了?”
尤為不喜歡這樣的自己,要拿著這一張虛假的臉麵去欺負那些論身階地位功夫都沒自己高的人。本來這是自己最不屑做的事兒,可是,看著這兩人這般模樣,心裏就是一陣陣的不痛快,隻能做了與平日自己全然不同的樣子。
“蓮……你怎麽,怎麽也這樣?”被夾著中間的雪衣,兩方都不敢說一句厲害話,隻能小心翼翼地看著這情勢發展,所以啊,留玉才會說他是個懦弱的人吧,誰都好欺負他。
“本宮怎樣了,你倒是說清楚啊。”
這下,他越是不敢說話了。
“你先說說你這個請求是什麽個模樣,本宮再斟酌一番。”
“懇請宮主莫要動雪衣,也不要因為這一件事上,對他產生了什麽隔閡。雖然留玉嚷嚷著是我二人害他,但終是他疼得胡言亂語了。我向留玉動手的時候在五更時分,那時候他在哪兒,宮主想必知道的,所以,宮主是個深明大義的人,知道怎麽判決。留玉那時候疼糊塗了,宮主萬不能把他的話當做了真。”
文棋的話間,沒有一絲慌亂,他在動手的時候,就想到這最終總會有這麽一出的吧。
“不……不是的。”雪衣慌亂極了,一下子抓住了文棋的手,眼睛睜得大大的,緊盯著他。
嗯?五更時他壓根就沒醒,現在否認個什麽?
雪衣腦袋低得更深沉,哽咽了聲音,“五更時我瞞著你偷偷去了一趟的,留玉沒有說胡話,他那個時候哪兒還有那個心力去編胡話,文棋是為了給我打馬虎眼才這麽說的,你莫要信。”
“睜著眼睛瞎扯淡!”明明那時候自己還在啃雪梨,他那時候要醒也是醒不來的。他居然能為了文棋,這麽給自己編瞎話!給他找死罪受!
文棋沉然出聲說道:“宮主明事理,千萬不要誤判。”
“本宮自然不會!”話兒這麽一出,雪衣更是心急得不得了,“蓮,你不要殺他,不要……”
雪衣的眼淚很是惹人心慌,心裏明白雪衣對著自己心裏認過的人都是全心全意護到底的人,文棋與他同處一室這麽十多年來,什麽高興難過的事,都是隻有對方知道,共同享受,共同去承擔的,這一份感情比不得別人。
可是,一想到文棋對雪衣這兩三番的做法,總覺得不隻是那兄弟情誼的樣子,心裏就是個不知道什麽味道,有些氣就從胸膈之間湧乎上來。
可是,雪衣卻是都不知道的,隻想做的,就隻是保住文棋。
看著赤蓮不說話,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悵然地笑了一笑,雪衣心裏更是慌得不得了,跪行幾步到她跟前,小心地扯了扯她的裙角,“別殺他,好麽?”
這般委曲求全的話兒,也虧得他能說出來呀。
麵對著這個人,赤蓮半點法子沒有,可是又不能對不起那恰巧是在自己懷裏的留玉,文棋不能殺,那留玉的命就不是命了嗎?隻能看著他無言,不管他卑偌地扯裙角,決然背過身去,不看他含淚迷蒙的一雙勾魂眼。
雪衣以為赤蓮是真的生氣了,為著外人來一起與她作對呢。與她背道而馳,還是這麽久來的第一次。可是文棋對於她來說不過時頭一遭見到的人,對於自己來說,文棋就像是自己的親人了,哪裏會是什麽外人?可是這一次,不能隨著她的意處死文棋,沒有了文棋,這世上自己的親人,就又少了一個了。
不管他做了什麽驚天的錯事,都希望能饒恕得他一條命,這一次就算她真的對自己膈應了,哪怕以往自己最害怕的就是她這把自己疏遠了去,可是這一次也顧不得了。
這世上,不能沒了文棋啊。
他複扯了扯赤蓮的衣角,這一次聲音堅決,沒有打一個顫音,“若是宮主執意要動手的話,那便由小人承擔一半罪責吧,他終歸是為了我,才去下手動的留玉,這個中緣由,始終逃不開小人的。懇請宮主將小人一並處置了吧。”
赤蓮身形一晃,心尖一顫,“你,逼我?”
想也不想,丟開他扯在自己衣角上的手,負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一間囚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