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一去丹書(二)
“宮主宮主,你是不是逮著這吃飯的時辰來的呀,看你那樣子還沒吃飯,既然來了,那邊一起吃兩口?”笑得沒個心眼子的俏樣兒,赤蓮覺得他在打什麽鬼主意,眼刀子給他一丟,留他一個人去自作意會去。
這正主兒倒是看著情況差不多了之後,便將碗筷一放下,看了看杵在那裏的正不知作何打算的赤蓮,發聲道:“既然來了,趕著巧兒了,便坐下賞臉來,若是不嫌棄小齋的飯食粗鄙,我叫人添雙碗筷來。“
赤蓮愣了一發愣,正照著常人之言,不應是一句“赤蓮宮主來,所為是何事,不妨一說”早早切入正題方為這一方之主的派頭麽,怎生,卻是個這麽個一點都不見外的年紀輕輕的二旬出頭的人呢?
沈望舒打了個訕笑,親切地眼神看著她,弄得她也是有些難過,怎麽會偏生不巧,遇到了這閻王小鬼托生的沈望舒了呢?給看得久了,便往石桌的第三方位子施施然坐下,把那一壺桃花陳釀擺上桌麵。
“喲,你還真是趕著這時辰來的呢,連酒都帶過來了,有些意思呢宮主。”沈望舒絲毫不跟她客氣,直接就將陳釀拿了過去,還順勢磨人地給她抖騷了個飛媚眼去,加諸一句,“不過呢,認識你這摳門的這麽多年來,還頭一次見你去蹭夥食,然則還自帶東西了,一點都不把自己這宮主當回事了。你要去蹭飯,一定要撈上一些油水回去才像話,這還倒貼一份,嘖嘖,不曉得我當初是如何教你在這江湖立足的。哎呀,女大不中用,不中用啊……”嘖嘖讚歎幾聲,巴巴的,硬是將花釀給倒入了自己的肚子裏,一臉笑得寬厚像看她是個傻子一般,又是歎息自己教出來的好話全是給自己糟蹋了個盡的模樣。
礙著臉麵,畢竟是在旁人眼前,做不得在宮裏的樣子同他不正經地打罵,這隻能狠狠用眼風掃了他幾刀子。
“望舒,你這話說得……”和藹同他一笑,差點就直接拿著筷子戳上沈望舒這一張好的麵皮子去了。話鋒一轉,問他,“你不是說你要東行渡海去?順著時間,起碼這時間還在東海之濱浪蕩呢,怎麽在這兒了?”
“沒去,”沈望舒夾著一顆紅酥皮的花生米,往自己嘴裏不留心地放過去,嚼著碎屑,含糊地說著話,赤蓮沒怎麽聽清,大意便是那所謂的花魁,還沒霓紅裳來看得有意趣,看過她的丹青畫圖之後,就喪失了人生的追求了,轉而便轉悠,得過”望京“來。
“原來你的追求隻在於這麽個啊。”不過若是太過於有追求了些,便不是那個清心寡淡不理俗雜事的白隱修帶出來的娃娃了,忽然想起這掛著不明所以地淡笑的知潭,依著望舒的本事,在兩盞茶之類引著小姑娘勾搭去了自個的賊船倒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可是,這勾搭的是個小男子呢,唔,望舒本事見漲啊。
“怎麽突然間就想不開了,這世間軟香紅玉的小姑娘不少,怎麽能就這般喪失人生追求了?”望著悉心教導他莫要走上這一條似乎不怎麽該走的路,畢竟這沈家,他可是一根獨苗苗了,這沈家的香火若是就此處斷了的話……
望舒知乎她這個意思,笑笑,還就會著意往她想的那個地方做了一出戲來。隻見著他一飲杯中物,擱下杯兒的一聲脆音,站起身來,饒了個彎去,走到知潭的背後去,眼角含著怨愁濃重,右手滯了滯,還是下了個狠決心一般搭了上去,拿著不爭氣的語氣道:“追求一詞說不好啊。卻說你先前的那一句,莫說要我想不開,就是現在死了,也應是沒什麽遺憾的了。我最後發現這溫柔鄉啊,還是埋得我了去。可是這溫柔鄉,卻是旁人所識不得的別種風情了。我現在沒那麽多想不開的。丟了一個,便是找著了這真正的一個,我也不虧,換個別的話來說,我是賺足了這一生的了。”
話詞兒激得赤蓮哆嗦了一下,就是自己跟雪衣這名正言順的小兩口也沒對著外人說上這麽一長串酸詞去。望舒這本事,還真是自己永生永世都比不得的呀。
見著激著她好玩,沈望舒便還真玩上了,傷情了的模樣伏下身子,腦袋枕上知潭的肩骨上去,酸楚淒淒的語調繼續旁若無她地說著些話,“潭郎,我知道這份心思不能一直掩蓋下去的,可是,你這般的好,縱是你我皆是男兒又如何,不能為外人道也又是如何,這隻無非不過你我二人的事,何須在意旁人的目光,左右見得不喜歡,不過一個殺字一說。”
潭——郎——?
赤蓮又是一哆嗦,這……,旁不旁人的倒是沒別的什麽事,可這個不是旁人的白老兒,迂腐,陳舊,就隻念叨著過去的那一套,連妻子都隻念叨那一個死了多少年的,愚昧的老頭子怎麽受得了這個刺激?惱就惱在自己怎麽回去給望舒向著白隱修求這個不把他閹了的罪責呢?
看著知潭似乎給惡心地吃不下飯了,收將了筷子,合攏反手就打在望舒搭在他肩上的爪子,“夠了啊,咋咋呼呼的不嫌給我丟人?一邊去,不過呢,好在這臉丟在我家裏,也不算丟得太丟人。”
這郎情郎意的一番兩句話,襯得赤蓮莫不有些不好意思得很,自個,似乎外人了。
看著自個激人這一個點子上是做到了,沈望舒也便還作了先前的樣兒道:“討了個有趣,不虧。”
“你師父會把你閹了的,望舒。”思索萬分,不忍千分,看好戲十分,還是把這句話給擺出了來,就想著看他是個什麽樣的表情。
“不不不,不會,師父沒學過怎麽閹人,他連怎麽‘醃’鹹菜都不會呢。”整著亂了的袖擺,眼沒抬一下地說與她聽。
“幾日不曾見,這詞兒用得是越發好了。”文字給自己玩了一把啊。她撇了撇嘴角,沒趣。
“我說,你把麵具拿下來吧,知潭不是外人,看著你那樣子像是今早便趕出來了,從宮裏到這裏騎乘千裏趕到這裏差不離幾就是這個時辰,早飯沒用,這午飯還是得吃的,拿下來方便些,也別說我嫌棄你,我家潭郎的飯菜是宮裏師父都燒不出來的,便宜你今天了。”還聽著他頭一次把什麽人往自己麵前說這樣的話呢,這讓自己別有那個防備地去待一個才第一次見的人。不是真的有那麽個意思,遲早要見望舒娘家人的話,他倒也不會說這種話的。再不然,便是真的交到了骨子裏的情誼根骨兄弟了。
既是如此,赤蓮還就拿了下來那種雕花金麵具,捋了捋散了的發絲,道:“是,反正你倆這關係,遲早是要見。今日見得這名滿江湖的‘丹書閣閣主’,也不枉了。”
知潭一擺手,麵上恭謙道:“不敢當,不過是承了先師的東西,萬當不得這名滿江湖的一個名頭。”
她所不知,自己無非一個客套,給望舒一個台階下去,卻不知道知潭這有些趣味的娃娃當了真,是個實誠的人呢。
“都說了不是外人,不用跟她客氣。”
像是相熟了許久一般呢,沈望舒這愛到處糾惹是非的便也算了,知潭卻不是這種人的,非莫要熟知個多少年之後才能有這麽個親近的說話了。
看來,自己不知道望舒的事兒,實在是太多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