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紅裳會見
師父?沈望舒聽著這話,不由咂舌,轉而且自作笑笑,竟然把自己的師父給漏下了。
說實話,沈望舒很疑惑,那個纖塵不染人世間的師父怎麽會跟一個妓女掛上鉤的,而且他知道自己從幾歲時就一直跟著白隱修,所以自己最熟悉的人呢,便是那似乎永遠冷著一張神仙臉。
因由師父這麽個性子,所以他是很少跟別人多交流的,別人要麽是不敢同他攀談,要麽是不願跟那個冷神說話。那麽從哪裏來的個像他的緣由呢?要說是跟他有什麽親人關係的話,將近二十來年來,卻也從沒有見過他出過玄冥見過親人,定不會是有什麽關係。
但是那紅裳美人的臉分明就是像白隱修的,昨天的豔色紅妝抹去了那清談雋永的眉眼,即便如此,他也是會覺乎有些熟悉,但是今日這仿著師父的清雅裝束,卻是騙不了的,就連那一雙手的撚指之態都是像極了那藥廬裏搗鼓藥草的手。
因為太熟悉了,因為不可能聯想到自己的師父,他才一時間想不到的,可是當這清楚地被點破之後,隨之襲來的卻是陷入深重的迷霧裏去了。
“紅裳美人昨夜的舞姿可是人間真絕色呢?”沈望舒也知道僅憑一張臉和這渾身的氣派也是說不了什麽的,打算套出一些話來再做打算。
“公子過獎,小女子不過隨意跳跳逗趣兒罷了。”紅裳溫和地笑著,那知潭口中的小暴脾氣是蕩然無存的。
沈望舒心下覺得很欣慰。因為這女人家吧,不能太給誇,自己遇上的大多世上美麗女子都是有那麽些恃貌而驕的毛病,除了容貌,她們什麽也不用,也不需要用,僅需著恃美揚威便也足矣。
說真的,他倒不想那本就優點不多的女宮主再來個被慣壞的臭毛病,成天給她壓著也不失為一份樂趣吧,如今這麽平和,沒有個大戶人家裏頭的那股子酸腐矯作之氣,自己倒是功不可沒呢。
“常言姑蘇女子能歌善舞,生得是小巧多姿,我看著美人是昨日於‘聚仙塚’一舞,定是這人間難能幾回見的,紅裳美人可是姑蘇人士?”
霓紅裳粉唇一笑,抬頭看著沈望舒,唇角一抹,說:“你覺得我生得小?”
望舒心裏咯噔一下,這女人的腦子果真都是用來無理取鬧的,這世稱花中解語的美人霓紅裳是怎麽聽話的?難堪笑了一聲說:“美人的身段是普天下最美的身段,是我嘴拙,給姑娘陪個不是啊。”沉聲半晌,“姑娘是哪方人士呢?”
“不知道。”霓紅裳苦笑一下,遠看著“摩訶河”,又似不像看著,“美人兒是個孤獨人啊,我能記事起就一直在‘聚仙塚’活著的。”輕瞟眼神轉過來,頗像那一雙碾藥的手,手指芊芊,繞著發梢,眼神輕佻,道:“怎麽,這麽想了解我?”
“嗬,”沈望舒輕笑,“美人說笑了,紅裳美人是天下哪個男的不想了解的。”
霓紅裳眼睛一轉,假意笑:“說笑的,是你啊。”一個“啊”字拖得意味深長,粉色唇一邊輕撇,不屑看向遠處,這天下男人沒見過萬也是好幾千人的了,什麽男人沒見過,那即便是假心假意的逢場作戲也會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伏倒。
哪有說得一番情誼真切的情話兒,眼睛卻是像一副正人君子一樣的,絲毫沒見到他所說的“哪個男人不想了解”。
霓紅裳輕佻回眼,“玄冥沈醫師倒是不輸一個可以負盡天下人的浪子呀,就著醫師你這一張可以狠心糟蹋天下姑娘心的臉,”霓紅裳撚著蘭花指往前送去,“任是我這見過千千男人的青樓女子也是動了心的呢。”
指尖湊在沈望舒臉前一寸之隔時,他倒上一盞六安茶攔在霓紅裳的食指尖前,“美人說了這麽多話,想該是口渴了吧,美人用茶。”
霓紅裳瞬時將手勢換做取杯之態,將六安瓜片茶擱在嘴畔前,緩緩喝下。
“美人,天色不早了,女人家一個人在外邊可不安全,來人!”霓紅裳抬眼看著那笑盈盈的沈望舒,一把擱下釉瓷盞,起身高處睥睨著沈望舒,又換上‘聚仙塚’裏的嬌媚聲音,“我一個風塵女子怕什麽呀。”
起身走出兩步,霓紅裳回頭,“倒是你,你在怕些什麽呢?”沈望舒的笑凝在臉上,僵了一會子,望舒回頭,一臉假情笑意說著:“我怕你將我給扔進河裏喂大魚呀。”
霓紅裳低頭冷笑,回頭跟著他喚來的人出了湖心亭。
“你在怕什麽?”一直淡聲沉默的知潭開口了,一直在觀察霓紅裳的人是沈某人,而看著沈某人的便是丹書閣閣主知潭。
江湖裏,知潭一向依著最洞察人心為名,任何人在他眼裏都會被看穿。
“我說了我怕被那小暴脾氣的紅裳美人扔去喂魚。”
“你在擔心什麽?”沈望舒看著知潭,認真其事地看著,弄得知潭極是別扭得很,不知是否自己臉上長了個頭還是怎麽的。
“我覺得咱們去成個親算了,你這麽愛管著我的小私事做啥?要不幹脆我們就去前麵的月老祠拜個天地得了,省的沒人要你這個瘸子。”
“你擔心霓紅裳跟你師父有關,你師父的事兒我也知道,你沒必要瞞我。”知潭將手隔上石桌,指尖連續在石桌上敲著。
沈望舒看著知潭那甚為嚴肅的臉,腦子裏飛快轉著,最後打下主意說:“看來我還真不能瞞你。要是霓紅裳跟我師父搭上什麽關係的話,就會牽出一樁別的事了,很棘手的。對了知潭,你幫我去查查二十幾年前我師父的事兒。”
“嘖嘖,你個不肖逆徒還敢查上你師父了?小心他一給你下個毒,我還得給你在丹書閣收拾個地兒去放你的骨灰。”
“盡快給我,我記得我師父當年有個名號叫什麽鬼的妙手仙人是吧,你從這方麵去追查的話,應當是便利許多的,雖然他已經有二十多年沒在江湖上走過了,但是他的仙名在江湖卻還是有的。”
“那二十年前我還在繈褓裏的,丹書閣那時也還沒有像現在這樣組織龐大,關乎白隱修個人秘事的我不清楚還能不能找到呢,你可別先給我限了死命令。”
“盡量找吧,這個我需要。知潭,我能相信的隻有你給的了。”
沈望舒看著隱隱昏黑的天幕,分外覺得壓得不能喘氣,忽然想起十幾年前白隱修一記藥線攔住要殺死自己的已經墮入瘋道的女人,自己師父,應該不是無意經過的吧?
他向來自詡世外之人,定是別有心思而來的,畢竟他身邊還站著有一個女人家,女人家不是別人,待到打了許多時才知道,那個女人,是玄冥的浮塵宮主呢。
沈望舒站起來走到知潭身後去,推起椅子的後柄往亭外走去。
知潭說:“我叫我的人來推罷,你家宮主看到你跟丹書閣閣主一塊兒,那可好玩?”
“她說了別讓她在武林大會上見到我,我還是別回去擺她麵前討嫌了。她啊,去過的地方很少會回來的,不用擔心。就算你是名滿天下的知潭又如何,他娘誰還認識一樣,少來我麵前作。”
知潭不忍,詢問道:“說真的,你覺得你這麽為她做,值得嗎?”
沈望舒答得很快,“我欠她的,沒什麽值不值得。”
“我一直沒弄明白你欠她什麽了?”
“我也不明白,我就覺得我該那麽去做。”
知潭對著答案極為不滿,“這屁話說得跟沒說一樣!”
沈望舒一瞪眼,“喲嘿!我說你個好好的玉人怎麽現在格外愛說些狗屁話了。”
“誰把我給染的啊,要臉不要。”
沈望舒再一瞪眼,“嘿,我還就不要了。”
“誰管你!”
兩個大男人,一站一坐,互罵聲,一來以往,一個是名滿江湖的丹書閣閣主,一個是舉世無雙的玄冥瀟灑醫師,卻如同兩個小娃娃拌嘴,好不樂哉。
兩人背影漸遠去,隻剩下一筆掩藏著罪孽的孤夜,極盡罪惡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