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安寧劫人
複穎蒙昧地看著清歡，眼睛亮亮，長得大大的，極是無邪，“清歡哥哥你不讓我亂買東西，錢不是都在你那兒……你弄丟了？”
複穎這一聲，不禁清歡傻眼了，小二哥也傻眼了，招呼著打手開始在旁邊候著。
“兩位這是……”小二已經開始有些擄袖子示威，赤蓮將桌上一根筷子掰成兩端放在食中二指候著，緊要關頭，就得出手了。
“小二哥，這麽著吧，我呢先將我妹妹當在這裏，然後我馬上去外麵賣身葬父募些銀子，一會兒，我就將錢拿來給小二哥成吧。”慕清歡說著俏皮話，隻是小二的臉俏皮不起來了。
赤蓮看著他笑了笑——這清歡還真不怕他爹那個嚴厲的人，腦子裏隻希望他親哥能夠將慕老爺子的冤魂攔住，不要今晚火氣一大來詐屍去嚇嚇自個兒小兒子。
不善的口氣，小二臉色生沉，“這是要吃霸王餐呢，還把女人當在這裏，走江湖的人何時開始將臉揣在褲襠上了？”
慕清歡年紀小，沒受過這等侮辱言語，一張俏生的臉羞得緋紅。整個二樓的人都心安理得地看著這場戲，她也一並撐起手，看起了這場鬧戲，甚為高興這銷魂掌還是有廉恥之心的嘛，不過指尖處的斷筷仍舊繃得緊緊的，不曾鬆懈。
“各位爺也看清楚了，小店也是小本買賣，哪裏能招到這種損失？那兩位，小的先給你倆個賠個不是，還請到後院跟掌櫃的解釋解釋。”
打手擼起袖子往前走去。
清歡畢竟見識淺，開始慌了些：“哥們兒，我們不霸王，我們真的隻是被扒了錢，我們家裏有錢，家就離這幾裏遠，很快就能取過來錢的。玄清莊，玄清莊知你道吧，我師傅就是莊主，要不你現在派人去找我師傅。要實在不成，拿值錢的抵可以吧？”
兩孩子估計在家被囑咐著出門在外的不能露財，也沒有穿得太顯家裏有錢，小二斜覷著眼上下打量著，不屑神色看著那粗布麻裳，嗤笑。
“這可對不住，小的所知道的玄清莊可沒有你這號沒皮沒臉抵女人的人物。”小二又向著打手示意，“帶走！”
她看著這小二也算是講理的，至今還沒真正動手欺負人，往懷中掏出散銀，將手上斷筷插到筷婁裏，否則就不知道這斷筷插到誰的腦門上去咯。
“噯噯噯，你幹什麽呢？”清歡攔擋在小師妹的前麵，伸開了雙手說道：“你們別不講理啊，我告訴你你要是對我倆不客氣我師父不會饒你們這小飯館的，你知道我師傅是誰嗎？江湖人稱黑夔龍的玄冥宮大護法天涯是也。”
可是這個江湖本來就是沒理的地方，就算有，也在錢與權的手上。從來都不在弱者手上的，清歡無錢無權，必定會受挫。
他話急亂擇言，都將天涯拉了出來。可是小二並不受理天涯的名頭，一把拍在桌子上，“還愣著幹什麽！”
蠻漢子上手，直接拉住了這倆小的胳膊肘子，硬是要往樓下拽。慕清歡那點小功夫方動手，卻被複穎一聲尖叫弄停了下來，“你們幾個大老爺們的別欺負她一小姑娘啊，算什麽男人。”
複穎揉了揉胳膊，往清歡背後更加躲得厲害，抓著他的袖子，輕輕委屈地喊了一聲：“清歡哥哥，疼。”
“我跟你去見掌櫃的，你別動我師妹，否則，”他亮了亮他手邊的小鐵刀，“小爺我也不是好惹的，聽到沒有！”
小二手一鬆，拉在兩小孩胳膊上的大手丟了。他往旁邊一展，乜看著不大的倆人，眉毛一挑，“那跟著小的走吧。”
清歡冷哼一聲，抬起步子走在複穎前頭。
忽然間，一聲脆響聲的銀錢響打在瓷碗上，鬧哄哄的聲音，猝然停止，許多雙眼睛齊齊皆看著桌上那還打著晃圈的銀子。
“喲，小二啊，開店可不是你這麽個開法，做江湖生意也更不是這麽個做法。”赤蓮站起身來，一展衣裳，抬起手中的小茶盞，舉起手來，反手而下，瓷器一聲響，眾聲息音。
她嘴角一瞥，看著那驚愣住的人，再度瞧上小二，一雙眼睛，全是攻擊的神色，“你這也不掂量掂量你這家小樓，能經得幾個人這麽甩鍋砸碗的，一招不甚惹上了殺身之禍，可就是活該了！你的這些話將來若是被什麽人物聽見，你這小店可就該做場白喜事了。你麽？”
赤蓮踏過一地碎瓷片，走近前去，錯身而過小二那驚恐的臉，“準備讓家人收屍的好。”
這有錢是大爺，有權就是天。
“是是是，小的嘴拙，驚了客官，咱們快下去。”帶著嘍羅，帶著錢兩，小二嚇得慘白的一張臉跌撞地走不穩，扶著木梯下了樓。
結了賬，自然可以走了。赤蓮看了看那愣在那一頭的兩小孩兒，不打算打招呼，踏步就要過去——
“謝謝大哥哥了。”複穎甜甜脆脆一聲言，赤蓮腳一滑差點栽下去。這一滑，二樓的遠處一桌單客抬頭看看，不由自主地嗤嗤一笑，展開小扇麵悠然搖著風。
——大哥哥！赤蓮不動聲色地向下看，打量了一下自己，她不過一身公子白衣相，貪懶就直接將頭發高高束起不做複雜發髻，這複穎究竟哪裏看出“大哥哥”三字的！
方才那一聲嗤笑，也未曾讓她忽略過去，往聲音發出的地方隨意瞟了一眼——沈望舒？他何時在這裏的？什麽時候跟蹤自己的？
她橫了沈望舒一眼，千轉百回一張臉，怒氣隱藏下去，最後轉頭微笑看了看複穎，這小姑娘挺可愛的，一雙明亮大眼，細雙眉，眼梢盡是天真無邪閃著光。
隻是，她那閃著精明亮光的眼睛，已經說明她有點想掐死這丫頭。
“無需，日後需記得要小心為上。”
心裏鬱氣難解，下頭又接了一句，慕清歡很是感激的模樣，朝她拱拱手，恭敬得很，“這位公子，今日小弟不慎被摸了錢袋，我們家就在鎮外不遠，我這就去取錢還了公子。”
——公子？這人是眼拙呢，還是腦子有病呢！
“咳咳.……沒那個必要，我先走了。”幹笑幾聲，立即加快了腳步出了樓。
赤蓮出了樓一道攜走望舒，看著他展扇風雅的模樣，氣便上頭來，“你還笑個屁呀，說，你什麽時候開始跟蹤我的。”
沈望舒眼一眯，眨眼，再是一笑，“從宮主成為‘大哥哥’開始跟蹤的。”
她用足了勁一腿踢去,恰好落在他小腿上，“好好說話！”
“我估量著宮主這幾日應該到了安寧鎮，就在這等你。”沈望舒深惡痛絕的開始了下一茬話：“你知道嗎，丁長老瘋了，開始到處給我說姑娘，好像特別怕我娶不到媳婦兒，所以我隻能出來找你給我攔著。”
“不，丁長老其實是怕你嫁不出去。”赤蓮和藹笑著的麵容下默默地說出了這麽一句話，話在嘴邊一繞彎，卻道：“那可是長老的心意，你記得好好收著啊。”
“然後你就將你家宮主用來做了個由頭，讓我給你擋一下就出了宮？”她一拍腦袋想著怎麽忘記丁長老這一茬事兒了，當下心裏一下子焦慮起來：這可怎麽辦呀，如今歲數不小了，她這一回去丁長老絕對還會叨叨的，定是個不歇氣的主兒。
這一陣憂慮焦灼知道延續到了剛出安寧鎮城門不多時，在風情鳥鳴聲中，背後又是一句嬌滴滴的“大哥哥”傳來。
赤蓮皺緊眉頭，用三根指頭捏了捏眉心，轉過頭去，看見滿麵桃花色的慕清歡，眼前一陣詫弄，不多時，心裏忽然有個譜了。
“遇見一次是不慎，遇見第二次是倒黴呀。”赤蓮嘀咕了兩句，轉眼就眉開眼笑起來。
慕清歡笑得像一隻狡黠的狐狸，張口便來，“遇見一次是巧合，遇見第二次就是緣分了啊，這位公子……哦，還不知道公子您的名字是……”
赤蓮心裏笑得慘淡得很，他這難道不是睜眼說瞎話嗎？何處來有公子？
麵上卻笑得溫和，輕抿著唇，細言溫語，點頭與他笑笑：“我性莫。”
沈望舒在旁可勁地歡笑著，她不動聲色推了他一把，順勢踹了他一腳，示意讓他說話。
沈望舒抬前腳一步，舉手做禮：“這位公子，我家主子想請您到府上做客，意下如何？”
這份委婉之詞倒是不錯，點明了意思，卻又沒有道破她的身份，還沒有因性別之上得罪了她，不錯不錯。赤蓮為著這一份好辭令讚許地點了點頭，沈望舒啊不出多日，一定是個可塑人才。
而慕清歡倒是莫名其妙地笑了，市井小混賬的樣子，立刻就隱藏住了下去。他的兩排小白牙笑得十分可愛，細細長長的眼睛眯成了一條深縫，笑後還有些靦腆，牙齒輕輕咬著舌尖，爾後習慣性地舔了舔嘴唇。
那個模樣，在那刹那，她的心似乎被雷電擊了下，“咚”的一跳。
自打九歲那年隨著慕清言一起之後，她就見過清歡各種驕傲、不屑、憤怒、高興和傷心的很多表情。久來，她卻偏偏落馬在這個“害羞”上。
赤蓮當下腦子一糊，除了滿腦子灌了迷魂湯一般盡是漿糊之外，唯獨剩下“擄了”二字。
一番借口，說來就來——前有丁長老催逼，後有清歡誘惑，加上望舒神助，到了這當頭不劫走人，有點對不起她自己。
慕清歡乖巧得很，咬著舌尖，愣愣地點點頭，“那清歡就多謝了莫大哥的好意，隻是我跟師妹出門已久，如果不趕緊回去，師傅那邊兒不好說話了。倒是莫哥哥你今日替我跟師妹解了圍，怎麽著也得來我們家喝上一杯茶，還請不要嫌棄呀。”
“好。”順路回宮。
一路隨意攀談。
“將才你說到玄冥天涯是你的師傅？那個天涯知道這事兒嗎？”她深知天涯要是知道了他這亂攀親戚，免不了要打他一頓了。
“呃……嗬嗬，”慕清歡說著還羞赧地撓撓頭。“這至少得拿出個厲害角色唬下人才行。”
“那你如何不祭出他們宮主的名號，這樣豈非更唬人？”
“我慕清歡活了這麽多年還不至於拿個女人名號出頭是吧。還有啊我聽說赤蓮長相奇醜，拿出去做麵子也不會好看，我要是真這麽幹了，萬一她打擊報複要殺人怎麽辦？”說罷，慕清歡還一臉後怕外加惡心地抖抖身體，像是碰上了不幹淨的東西一般，全然沒見著邊上赤蓮那咬牙切齒的模樣。
赤蓮閉著眼，慘淡笑容在臉，一心去想觀世音菩薩慈祥的臉。彿有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佛家還有曰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待到再睜開眼時，微笑著閃著殺機的光芒看著他說：“既然你都她長得奇醜無比，我真想讓你好好看看她長什麽模樣。”
“啊？”慕清歡特不解，半張著小嘴，滿是疑惑看著她。
這一副半驚半嚇的模樣，她突然覺著清歡看上去順眼多了。頗是大氣地伸手拍著他的肩膀上，語重心長：“清歡呐，罵人本沒有錯，但是罵赤蓮是有錯的，當著赤蓮的麵罵赤蓮就是大錯特錯了，怎麽著你也給本宮背著罵啊。”
看著他的臉轉個疑惑、小懼，轉眼又釋然的模樣，赤蓮倒有些疑惑了。
疑惑的大概是沒有那麽醜怎麽是赤蓮，懼的是眼前女人若是真的，會不會有什麽太慘烈的後果。
可是這釋然，又是哪一出啊？
慕清歡伸手打了下去肩上的手，卻帶著那一察覺地驚慌，“莫哥哥開什麽玩笑呢，這個江湖誰都知道赤蓮是個女人呐。你一個大男人的——你嚇我一跳。”
赤蓮忽然火衝頭頂，覺得觀音菩薩也壓不住了那往上而來的怒氣，眼稍微想了想佛祖，還是沒忍住火氣，伸手便是一個手刀砍在他的脖子側，疾身過去一步，側身接住那暈倒過去的人。
抬頭望旁邊那個長大了嘴眼睛瞪得圓圓的小女娃，壓沉了聲音道：“複穎，回去給你爹說一聲，慕清歡我就帶走了。望舒，！。”
一切太過於戲劇了，複穎眼睜睜地看著那攜著人就跑，很快就隻剩下了兩個小黑點，沒能回過神來，就那麽愣在離家不遠的地方，看著一個自稱是女人的男人劫走了她一心想要嫁的清歡哥哥，半天沒有挪走一步。
而最令她震驚的是，她忽然明白了一個不是事實的事——赤蓮竟然是個男的！一個男人劫走了自己喜歡的男人！
複穎掐了掐自己，發現這並不是夢，大叫了一聲“啊”，一路奔去小莊，還邊喊著自己的爹。
“爹爹，女魔頭抓走了清歡哥哥。”複穎急得聲音都快啞了。
“哦。”複穎老爹氣定神閑、不疾不徐地吹了吹茶葉子，“抓走了吧。“
複穎都急得帶著哭腔說了：“爹，那可是女魔頭呀，我清歡哥哥呀，你怎麽就這麽不慌呐，你快帶人去搶回來呀！”
“抓走了就抓走了唄，又不是什麽大事，誰叫清歡那小子一天嘴巴沒個遮攔的，他準是在赤蓮麵前說她壞話來著。”複老爺子特享受，嘬著茶，還咂咂嘴。
“是在說她壞話，可是爹爹你不管他他會死在赤蓮手上的呀，爹.……”
“赤蓮就算要動他我們也沒得法子，再者赤蓮也不是濫殺之人，她入江湖以來還沒有傳言說她亂殺人啊，隻能由著她去了。”
複老爺子心裏的算盤打得挺響的，將清歡抓了給觀裏節省不少銀兩不說，還弄走了自家女兒的畸形念頭，省得非要嫁給那混球。
複穎眼看著自己老爹已經將態度擺得如此明朗，大道理也是一條一條明明白白的，救人是無法，最後也得將此事放下。
“宮主，你怎麽想著要將人帶回去了？”沈望舒扛著慕清歡，一巴掌拍上了肩上那個人的背，像是在揍他一樣，不懷好意地問。
赤蓮想了一下說：“清歡也到了在江湖蹦達的年紀了，你就瞅瞅他那蠢樣，一入江湖還不得給剝皮了？在宮裏好歹有些人教教他一些事，天涯也能夠教他功夫。”
“唉。”
赤蓮不解望他一眼：“歎氣又是做什麽？”
他又開始抽搭抽搭鼻子，準備演出一折悲涼的戲碼，“又有個人跟我爭寵了，心裏有點苦。宮主，你不用在乎我的，真的，宮主你高興是做屬下的職責。”
赤蓮轉眼對天一番眼白，這人又在毀她清白了，可是誰叫這麽多年來都是這麽過來的。隻有無奈答道：“我本來也沒有在乎過你。不過，你剛才說了個‘又’，還有誰呀？”
“‘癡情司’裏可是有一堆小男子的喲。”
赤蓮看了他一眼，無聲打量了一下他的腦子，良久才回答：“你以為我劫清歡是為了什麽？”
沈望舒默言，幹巴巴答了個“哦”。
“可是，你能不能將人不要扔給我，這小孩挺沉的。”被扛在望舒肩上的清歡還沒開始哼哼唧唧的，望舒倒開始吐苦水。
“你不說了嗎，為著本宮的高興，是你的職責，給本宮憋著。”
赤蓮抬眼挑眉，玩味的模樣看著沈望舒，又看了看被他甩在肩上扛著清歡，暈得安穩著。一甩衣袖，紅日下揚起衣衫，瀟灑回宮，將後麵的沈望舒遠遠丟在了後頭。
一聲無盡戲謔的聲音，沈望舒搖搖頭，看著這個人跑得極快，“無良的宮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