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三試血魂曲,命亡龍躍島
對於主台上發生的這一切,墨非渾然不知,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蒙衍幻化出的蛟龍上,此刻,那頭猛獸的眼珠已從黃色變成紅色,巨大的鼻孔裏呼出熱氣,眼看命在旦夕,她該怎麽辦,大顆的汗珠從墨非的額頭落下,滴在琴弦上。
她忽憶起,幾日前魅漓哥哥曾教過她幾首古怪的曲目,其中一首名為血魂之曲。
傳說有個喚作空桑的種族,百餘人,靠漁獵為生,卻被另一個凶殘野蠻的呂族一夜之間殺光了所有族人,空桑族的巫女在臨死之前含淚吟唱此曲,呂族的人聽到此曲莫不七竅流血,痛苦致死,隻有一人幸存,他記下此曲後便消失了,這首曲子便成了禁曲。
魅漓哥哥道平常彈奏此曲時並無怪異,但一旦彈奏時咬破手指,便是同這首血魂之曲的亡靈們簽訂契約,彈奏者會一直彈到血流幹為止,曲子才會停,當時墨非聽完這個故事不寒而栗,想著自己永遠不會有彈奏此曲的一日。
墨非朝外望去,空氣中好似隔了一層東西,霧蒙蒙的,叫人看不真切,一個長身而立的白衣男子就在不遠處,她自知若眼下她向蒙衍求饒或許他會放過她,但她不願,想到今日早上龍馥之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她就難以平複內心的憤怒。也許彈完此曲便再也見不到師父了,思及此處淚水湧上來。
“快求饒吧,龍馥之,再不求饒就不隻是掉眼淚這麽丟人了。”龍馥之的一舉一動皆被蒙衍看在眼裏,他鄙夷地說。
“若今日是我的忌日,我定會拉你陪葬。”見龍馥之死到臨前還嘴硬,蒙衍心下惱怒,從音律中幻化出的蛟龍在蒙衍的琴聲下開始進攻。
墨非凝視蒙衍,她張口咬破食指,再見了,師父,再見了,龍馥之,她的臉上露出絕望的笑容。
龍馥之臉上的笑容讓蒙衍有些錯覺,此人真的是龍馥之麽,為何此刻他的神態竟讓他憶起一個人,怎麽會,分明是兩個人,是他想多了,蒙衍搖搖頭。
若你死了她便會是我的了,思及此處,蒙衍的心悸動起來,也讓他下定決心要除掉龍馥之,休要怪我,龍馥之,要怪就怪你擁有了不該屬於你的東西。
血魂之曲出來時,眾人皆被曲裏幽怨哀憐的意境感染了,這首曲子在場地上方蕩漾,叫極少數知道該曲的人變了臉色。
“龍馥之彈的可是血魂之曲?”長老之一的焦老臉色灰白。
“不錯,正是血魂之曲。”玉燁震驚不已,墨非怎會彈奏這首曲子,她可知道這首曲子會叫她喪命於此。
“完了,完了。”焦老滿臉痛惜。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倒是說呀,玉燁星君。”東海龍王不明所以,見到焦老臉色發白,他急得團團轉。
“這兩個孩子怕是不止要鬥琴,而是要以性命相博。”玉燁的心亂了,眼見局麵越來越失控,他拿起龍吟劍,使出全力朝空中比劃幾下,固若金湯的結界終於顯出幾絲裂紋。
鮮血順著指尖滴下,落在七弦琴上,一滴一滴,觸目驚心,蒙衍正在尋思莫不是龍馥之瘋了,忽然眼前出現了一幕詭異的情景,他驚恐地睜大雙眼。
伴隨著那怪異哀怨的琴聲,無數個魅影從血滴與琴弦交匯之處幻化出,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伴隨著血流得越來越多,鬼影竟變成上百人,青麵獠牙,衣衫襤褸,張著一對空洞的眼睛朝蛟龍的方向望去。
無論你們是人是鬼,都陪龍馥之一起下地獄吧,在蒙衍的操控下,蛟龍騰空而起,朝龍馥之張牙舞爪地襲去。
鬼魅將蛟龍團團圍住,有的抱住它的腳,有的爬在它的翼上,還有的騎在他的頭上,他們如同無骨之物,牢牢吸附在蛟龍身上,張開獠牙啃噬那頭巨獸。
蛟龍發出慘叫聲,它的雙目被遮住,痛苦地到處亂撞,欲擺脫那些附在它身上的東西,卻不知它們已將尖銳的指甲鉗進它的身軀,利齒啃噬它的血肉,整個場麵血腥慘烈,被幻化出的蛟龍終抵不過這些鬼魅消失得無影無蹤。
墨非隻覺全身的力氣幾盡耗完,卻仍舊無法停止雙手的旋律,她的臉慘白得毫無血色,意識也不清醒了,指尖的鮮血好似小溪一樣無止盡地流著,最初的疼痛已經變得毫無知覺,麵前的七弦琴被鮮血一點點染紅。
蒙衍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這是什麽邪曲,竟能召來這些髒物,見它們麵無表情地朝自己走來,蒙衍嚇得麵無血色,他驚恐地打翻了七弦琴,向後跌落,踉蹌地朝場外跑去,可麵前豎起一道結界,他用力捶打,卻是徒勞。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救救我,父王……”蒙衍被困在這個無形的結界裏,被一群嗜血吃肉的鬼魅步步相逼,他向龍馥之痛苦求饒,以前的驕傲全然不見。
可墨非已經控製不住她的雙手,從這首曲子開始她就被它驅使,究竟是她在操控琴弦,還是琴弦在操控她,耳旁依稀有人在叫,是誰的聲音,她不知。
數百個鬼魅將蒙衍圍困在結界,他們撕咬他的血肉,啃食他的內髒,可憐的少年瞪大雙眼,隻有獠牙在眼前晃動,口鼻發出微弱的氣息,疼痛不及恐懼,將他湮沒,他渾身抽搐,全身血肉模糊,已無人形。
場外眾人皆被失去控製的場麵嚇得臉色慘白,玉燁讓四大龍王和長老們在結界的裂縫處施力,伴隨著轟然一聲,結界被破。
麵對數百個鬼魅,玉燁攔腰斬斷他們,但很快又融合在一起,鬼魅毫無實體可言,一劍下去看似了結他們但不知又從何處出現了,幾個回合下來他們並無占到半點好處。
“玉燁星君,鬼魅是從血魂之曲裏幻化出來,隻需破了此曲。”焦老大聲言道。
“好。”玉燁縱身一躍,順著琴音來到仍在彈奏的少年麵前,連喚了“墨非”兩聲皆聽不見她的回答,玉燁執起龍吟劍將七弦琴斬成兩段,琴音終於停了,鬼魅頓時消失地無影無蹤,少年重重地倒在地上。
是夜,眾人皆在議論今日發生的一切,有人見蒙衍被人背出去時渾身是血,裸露在外的肌膚皆被撕毀,連腸子都掛在外麵,見到之人莫不嚇得全身顫栗。
有人道龍馥之被玉燁星君抱出來時一身白袍皆被染紅,他彈的琴被劈成兩半,他們都說龍馥之彈奏的曲子是邪曲,聽到之人莫不迷了心智,大家眾說紛紜,整個賽事被人傳得愈加玄乎。
三大龍王和長老們在院子裏靜靜地候著,每個人皆心事重重,誰也不曾開口,整個院子一片靜默,氣氛壓抑。
“藥君來了沒?”玉燁從屋裏出來,望向眾人。
“已派老二去了,他最快,應該快到了。”東海龍王急忙答道,他不知為何今日的比試會落得這般模樣,為何龍馥之中了毒,墨非又怎會替他上場,而那兩個孩子為了勝出竟都使出禁曲,他重重歎了口氣。
“父王,蒙衍和龍馥之如何了?”北海龍王的三個孩子怯生生地來到大人身邊,見眾人麵上凝重。
“說,你們是不是知道什麽,龍馥之為何會受傷?”北海龍王朝那三個戰戰兢兢的少年怒吼一聲。
“父王,不關我們的事,我們……我們什麽也不知道。”豨薟連忙擺手,褚和煜也嚇得趕緊搖頭。
“老四,莫要再說了,眼下最要緊的是救活那兩個孩子。”東海龍王重重歎了口氣。
“我的孩兒……”西海龍王想到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蒙衍忍不住落下淚來,那麽一個彪悍的漢子肩頭微微顫動,叫在場其他人無不動容。
“藥君來了,藥君來了。”忽聞南海龍王敞著嗓子大聲喊道,眾人皆將目光望向半空,隻見藥君蕭瑟和南海龍王乘風而來。
“藥君,救救我的孩兒。”西海龍王上前一步,緊緊抓住蕭瑟的手。
“放心,西海龍王,我定當全力救治,我先進去了。”蕭瑟掀了簾子走進屋裏。
“眼下情況如何?”見兩個孩子並排躺在床上,兩人皆渾身是血,雙眼緊閉,蕭瑟伸出手指,將指尖置於他們的頸處。
“一個被鬼魅咬傷,中了魑毒,另一個失血過多,我已給他們施過法力,卻不見好轉。”玉燁臉色很差,看起來已心力交瘁。
“你也去歇歇,此處交於我。”蕭瑟見玉燁如此憔悴,有些不忍。
“莫要多說,你快去看看他們,還……有救麽?”玉燁憶起幾個時辰前,他劈開七弦琴抱起墨非時,那孩子身子輕飄飄的,如同一片樹葉隨時會被風卷走,他心中竟生出幾絲慌亂。
腦子裏閃過許多片段,她拜他為師時的歡呼雀躍,在他難過時的費力討好,在他孤寂時的悄然靠近,可他這個做師父的卻沒能在關鍵時刻保護好她,玉燁心中湧起深深的愧疚,他抓住蕭瑟的手臂,“救活他們。”
蕭瑟何時見過玉燁這般患得患失的神色,想必這裏麵有他新收的那個徒兒,無論是哪一個,他定會盡全力醫治。
這一晚對龍躍島上所有的人來說注定是個不眠夜,幾日之後,眾人漸漸離開玄冰島,隻有四大龍王和家眷,以及玉燁星君和藥君留在此處。
又過了幾日,一個噩耗在龍族傳來,西海龍王的兒子蒙衍因魑毒傷及肺腑英年早逝,而和他對決的少年因流血過多命在旦夕。
大雨足足下了三個月,百姓們苦不堪言,聽卜卦的說龍族有人死了,龍王用水祭奠死者,望他早日超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