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萊納·卡特

  默爾索隨便躺在地上,沒有生火,沒有吃飯,也沒有喝椰汁。


  隻是神色呆滯的看著貝娜,一隻手握住對方已經完全涼透的手,十指交叉。


  就這樣,他一直睜著眼睛到天明。


  可光明剛剛到來,他就閉上了雙眼,睡了過去。


  在他的夢裏,他仿佛度過了一整個世紀,又像是隻度過了那麽短短的幾分鍾。


  直到……


  “你沒事吧……你沒事吧……”


  虛無縹緲的聲音,突然在默爾索的夢境裏回響。


  他費力的睜開眼。


  兩個腦袋映入他的眼簾。


  一個是蓬頭垢麵的小孩,一個是默爾索熟悉的少年。


  “巴德姆?”


  默爾索感覺眼睛似乎有些刺疼,因為昨夜哭的太多,淚水太多。


  醒來後的他,再一次想起了自己痛失芳心的事情。


  於是他一把揪住巴德姆。


  “你不是教會的人嘛,你救救她,用聖光,你救救她,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


  巴德姆自然知道默爾索求他救的人是誰。


  可是,躺在地上的是一具屍體,不是一個人。現在的貝娜,不過是一堆冰冷的肉。


  “我救不了她,她已經死了。再說,我是個見習騎士,又不是魔法係職業,怎麽可能會聖光?”


  “再說了,我跟你關係也就那樣,我有什麽義務救你的仆人?可笑!”


  他剛站起來準備走開,便被另外那個年幼的人扯住。


  “我們不能拋下這個人不管。”


  “可是我跟他之間有矛盾!”


  “那也不能拋棄他,因為他是我的恩人?”


  “他是你的恩人?”


  巴德姆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那個孩子,仿佛在說別逗我了,這怎麽可能?


  “真的!他難道不是你的恩人嗎?我記得我在逃出蒙得艾利斯的船上也見過你,所以,你也一定是被默爾索大人拯救的人!”


  巴德姆瞬間啞口無言,畢竟事實就是如此。


  “好吧好吧!要不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才不管他呢!”


  原來,當初貝娜用魔法救走了絕大部的人,但是依舊存在少量被海水吞沒衝走的肉票。


  而這個孩子和巴德姆恰巧都在此列。並且在被衝走的過程中,這個孩子在海上救下了差點溺水而亡的巴德姆。


  “那我們具體該怎麽做?”


  孩子撓了撓鬢發,說道:“首先,咱們得讓他吃飽喝足,身體才是一切的基礎和本錢,其次,我們還要幫助他從痛苦的深淵中走出來,令他最後能重新恢複昔日的光彩。”


  “臥槽,感情我這是要當這貨的爹媽?既得管他吃喝拉撒,又得讓他心虛愉悅?我TM都死了爹了,誰又體諒過我的心情?”


  巴德姆仰天悲歎,嗓音依舊是那奇怪的長調。


  “好啦,我知道啦!先把他照顧好,我以後來體貼你就是啦!”


  那個孩子踮起腳尖,伸手搭在巴德姆的額頭前,輕柔的撫摸。


  巴德姆鼻子陡然一酸,從小到大,除了已經去世的奶奶,誰還這樣撫摸過他,即便是他的父親貝爾薩院長,也沒有對他做過如此親昵的舉動。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我照顧他,我哄他還不行嗎?”


  默爾索在得知救不了貝娜後,就一直睜著眼,坐在貝娜的屍體邊,靜靜地聽著他們的談話。


  但其實,他什麽內容也沒有聽進去,他們的談話在默爾索的耳朵裏,不過是一大段起起伏伏,有些魔幻的雜音罷了。


  “默爾索大人,默爾索大人……”


  見頭發亂糟糟的孩子又開始呼喚走神的默爾索,巴德姆沒好氣的離開了此處,去尋找食物和水源。


  ……


  默爾索一直不作聲,那孩子也隻好放棄,安靜的抱著膝蓋,坐在默爾索對麵。


  她相信,默爾索總會清醒過來的。


  凝視著默爾索悲傷的側臉,她的腦海裏開始回想起第一次見到默爾索的那一幕幕場景。


  當時她剛被救上征服者號,親人全都慘死在惡魔潮中,隻留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蜷縮在人群的角落裏。


  在陌生的環境裏,嘈雜的群體中,瘦小的她,既不敢說話,也不敢亂跑,更不敢跟其他人一樣,為了食物跟別人瘋狂的爭奪。


  就在她最缺乏安全感,最迷茫的時候,一個身著華麗服裝的金發少年,風度翩翩的來到她的麵前。


  就像是一縷陽光,照進了她黑暗的世界。


  對方遞到她手上的,那塊香甜的白麵包,她更是仔細不舍的,一點一點,一絲一絲的抿咽。


  如果不是不吃東西就會餓死,從而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她真的很想將這塊白麵包永遠珍藏下去。


  他們這些被救下的難民,大部分住在底艙,那裏的環境,甚至還不如她家所在的貧民窟。


  底艙裏擠滿了人,充斥著各種惡臭,她也隻能蜷縮在一個角落裏。


  但是這都沒什麽,因為她們每天都有一段時間可以來到甲板上曬太陽透風。


  每到這個時候,就是她最幸福的時刻,因為,每當這個時候,默爾索經常會趴在二層甲板邊的欄杆上,觀察下麵人群的活動。


  隻要是看著對方俊美的臉上帶著的溫柔笑容,他都感覺自己受到連續打擊的內心,瞬間被溫暖了起來。


  可是,她也隻敢凝望著高處的默爾索,不敢像其他不修邊幅的大叔,沒禮貌的大嬸那樣,揮著手,就跟身份高貴的少爺搭訕。


  何況,默爾索的身邊,總是會站立一個高挑美麗的女仆。她從一些海兵的口中得知,那個女仆是烏斯懷亞家的女仆長,貝娜·伽瑪。


  貝娜·伽馬,她深深的記住了這個名字。


  這個出現在許多海軍士兵和底艙大叔春夢和yy話題中的女子,這個能隨便與默爾索大人並肩站立的女子。


  她總不自覺的拿自己與對方比較。


  對方有柔順光滑的頭發,而她腦袋上的頭發,蓬亂的跟鳥窩差不多。


  對方有精致雪白的臉頰,而她的臉上,總帶著泥垢和汙漬。


  對方有凹凸有致的身材,而她摸摸自己,簡直像是一塊木板。


  更不用提氣質、風度和禮儀,全然不是她一個貧民窟長大的野丫頭能夠比的,或許,不出意外,她一輩子都不可能望其項背。


  但是現在,這個叫做名喚貝娜·伽瑪的明媚女子,死了!

  她沒來由的在心中感到高興,雖然她一直告誡自己的內心,不可以幸災樂禍,不然總有一天會受到神王的懲罰。


  可她控製不住最真實的情感,她隻能陷入自己是壞女孩的矛盾和譴責中。


  尤其是看到默爾索悲戚的神情時,她更是覺得揪心。


  不過現在的她,以為自己是被對方的悲切感染。


  “你是誰?”


  沉寂在自己回憶中的女孩,並沒有反應過來。


  “你是誰?”


  直到第二次聽到默爾索輕聲的詢問後,她才回過神。


  “我……”


  她的臉頓時染上緋紅,這是他第一次與心中的風度少年交談。


  “我……”


  她有些激動,有些慌亂。


  “我是萊納·卡特,我是之前被你拯救的瑞蒙德難民,我……你……你之前還給過我白麵包。”


  萊納低著頭,用手扯著沾滿油漬的破衣服。


  “白麵包?”


  默爾索極力回憶起之前的事情,可是當時他給很多人分發過麵包,所以一時也記不起萊納這個女孩。


  就當他有些尷尬的時候,幾聲低沉的響聲砸在他的腳邊。


  原來是好幾個椰子。


  他一抬頭,就看見了提著一條大魚的巴德姆,正一臉不爽的站在他的身邊。


  “巴德姆。”


  “嗬嗬,我還以為你會變成一個呆子呢!可惜,你又恢複了。”


  巴德姆拖著長調,依舊是跟他爭鋒相對的嘴臉。


  “不許對他凶,他才從悲傷的情緒中走出來!你剛剛答應過我什麽?”


  萊納叉著腰,氣呼呼的盯著巴德姆。


  “我……”


  “我什麽我,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巴德姆隻好咽下這口氣,跑去殺魚。


  一邊走,還一邊在心中抱怨:我堂堂修道院院長的兒子,居然混成了這樣!CTMD,可是……萊納確實救了我,萊納……


  他不知道為何,自己會被一個小丫頭片子擺布。


  但是,他永遠都沒辦法忘記,在那個風暴肆虐的夜晚,在洶湧的海浪上,每一個人都隻顧著自己,隻有萊納抱著木板,拚勁全力將手伸向了他。


  在那個時候,那一隻瘦如柴骨的手,就仿佛是巴德姆最後的救命稻草。


  ……


  當黑夜逐漸降臨在島上,默爾索他們不得不麵臨生火的問題。


  畢竟取暖、照明和烹飪,沒有一個離得開火焰。


  可是,默爾索怎麽搓都沒辦法生起火焰。


  他氣餒的丟下木棍,眼簾閃爍起淚花。


  “要是貝娜還在,就好了……”


  想著想著,連鼻子也開始抽搐。於是,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麵。


  心中的難過,加上肩胛骨處的疼痛,令他的心情喪到極點。


  太陽完全落下,世界一片黑暗。


  可突然,他的麵前有閃爍起了火光。


  默爾索好奇的輕抬腦袋,原來是萊納生起了火,她正趴在地上,對著火苗吹氣。


  火焰完全穩定後,萊納才抬起身體,卻看到默爾索正緊緊盯著她看。


  被看的有些尷尬的她,斷斷續續的說道:“我以前經常做這種事情……”


  默爾索看著這個一頭蓬亂頭發的小姑娘,心中對自己發出嗤笑:

  我難道脆弱的連現實也接受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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