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數盡天涯離別苦
已經是五更時候,允兒依舊睜著眼睛無法入睡,窗外熹微的晨光透射進來,恰好看到桌上擺滿了經書,她索性起身翻閱起來。
她不懂這甘露寺中到底有什麽好的,林夢如到了這裏便忘我的呆了整整三年,如果是她她肯定在這寺廟中是呆不住的,這就是今世的她和林夢如的區別。
她情願浪跡天涯懸壺濟世,也不願意在寺廟中被捆綁一生,成日裏念經誦佛,在她看來隻是浪費時間而已。
不過當她翻到一本金剛經的時候卻還是被內容給吸引了,將的都是些佛家的道理,但是她看著看著卻覺得讓人有一種安心的感覺。
道理很正派,也很有道理,人都說世上的大道理都是空口白話,但是她看著卻無力反駁。
反正也睡不著覺,她索性開始著手抄錄金剛經,一字字的抄錄。她知道在甘露寺中,這都是林夢如的必修課,她也想嚐試一下林夢如每日都在做些什麽。
就這樣,在甘露寺一呆就是三日,這三日來她除了照顧林夢如外都在抄錄金剛經,三日裏終於抄錄完成。
可是當她拿著抄錄好的金剛經時候,卻不知這金剛經該如何處理,本意是想送給林夢如,但卻不知她肯不肯收下。
於是,她那日臨行時候借機對林夢如說道:“我這裏有一支筆要給你。”
說著她將雪暮卿要她轉送的那支刻有林夢如名字的筆遞到她麵前,林夢如一看臉色煞白,但也隻是片刻便恢複了常態。
“這個你拿回去吧,這一生我不願再去沾染紅塵,這東西我不要。”她認得出這是當年她時常練字的筆,那時候雪暮卿去蜀地,她以為再無相見之日,但是沒有什麽可送之物,所以將她從小用到大的筆送給了雪暮卿,希望他好生保管不要忘記了她。
而現在,再看到這支筆她卻隻有無奈,這時間分分合合是常有的事情,哪有什麽事情能夠的如願。
誰能猜到雪暮卿去了蜀地後她便被太子看重,誰又知道她為了保全家族和妹妹的富貴安泰而甘願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人。
誰又能知道她最後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才背叛了太子,放棄了太子妃甚至未來皇後的尊榮,幫助雪暮卿扳倒了榮家,最後成就了他。
經曆了那麽多,她也累了,也不願再去奢求什麽,隻希望在這甘露寺中靜靜的度過餘生,皈依佛門。
她早看出來,在他的心裏除了她以為住了另一個人,她要的是一心一意,不要他心房的一個角落。
如果隻是一席之地,她情願不要,一個人的痛苦總比三個人的寂寞好。
允兒愕然,她沒有料到林夢如會真的心如死木,不過轉念一想,事易時移,若是自己前世遭遇的是林夢如今生的命運,那麽也會是這樣的結果吧,作為被廢的太子妃,她和皇帝之間除了舊夢,還能有什麽關聯呢?
“他還惦記著你的,還請你好好保重自己,不要辜負了他對你的一片真情。”允兒無可奈何的收回了筆,連帶著把送出金剛經的心意也收回了,收斂了些許失落的神情說道:“時間也不早了,我先走了。”
她想,是該走了,已經到了三年之期,如果還不走的話勢必會遇到雪暮卿,到時候她怕她動搖。
至於林夢如和雪暮卿之間的事情她已經盡力了,隻希望時間能消除一切,他們之間蹉跎的那些年,希望也能回來。
而她,終究是要離開這個地方,去該屬於她的天地了。
好在,回到昭陵的時候雪暮卿還不曾到來,良玉代替她去陵墓敬香,她便提起了包袱,準備離去。
看了眼自己三年來居住的屋子,很幹淨,良玉時常會給她打掃,房間裏的東西也不多,少之又少。
她對這裏並沒有什麽感情,不過是一處歇息之所罷了。
“再見了。”她說這話的時候還是帶著淡淡的感傷,畢竟離開了這裏,就沒有再和雪暮卿相見的機會了,從今往後,天涯別離,陌路孤燈,唯影相隨。
雖然她從沒有下過山,但是記得三年前來時的路,而且昭陵到長安官道的距離並不遠,於是便沿著山路往下走。
她已經留了書,想來雪暮卿要趕到的話一定看得見,所以她並不算不辭而別。
她剛走了不到一刻鍾,眼看著就要接近山腳,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人聲。
照理來說,一般時候是不會有人來昭陵的,而且昭陵都是皇族祭拜之地,不知這時候有誰會來。
她嚇了一跳,連忙躲進了旁側灌木叢裏,以為是雪暮卿卻見是兩個太監,一邊往昭陵的方向走還一邊說說笑笑。
“你說,這林家的女兒總算是熬到頭了,本以為她會在甘露寺呆上一輩子,沒想到這麽快就要被放出來了。”一個太監尖嘴猴腮的模樣,嬉笑著說道。
“唉,不過就是從甘露寺的尼姑變成昭陵守陵的女人有什麽好高興的?”另一個太監卻不同意他的觀點出言反駁道。
“誰說的,在昭陵呆上三年就可以回家了,”那尖嘴猴腮的太監又道:“你又不知道甘露寺的尼姑不能隨便還俗,皇上他這是想出了個周全的法子,讓林家女兒先到昭陵,三年後就可以放回家中!”
聲音越來越小,兩太監的身影也越來越遠,允兒這才從灌木叢中走了出來,看著蒼穹上那炙熱的太陽歎了口氣。
果真如她所料,雪暮卿沒放下林夢如是要迎她進宮,不過又是一個三年。
還好,隻是個三年,再有三年,這對苦命鴛鴦就可以共結連理了。
心裏有哀傷,有痛楚,但是她都忍下,這些同她都沒有關係了,既然他已經有萬全之策,也有了決斷,那便由她們去吧。
永安四年,荊州一帶有一個傳聞,傳聞何家樁有一名醫,起死回生之術,治好了很多人,許多人都聞風而去,更有官宦之家想要收為麾下。
可是這個名醫脾氣相當的古怪,不給仗勢欺人的官家看病,不給殺人越貨的賊匪配藥,不給聲名狼藉的庶民把脈。
所以很多人想要到她那裏去看病,如果名聲不好,就算花再多的金銀卻連一麵也見不上。
她這樣的性子終究不被世人所理解,有次荊州刺史的兒子生了重病想要她去診治,但是素來荊州刺史的大公子名聲都不大好,強搶民女欺負平民所以被那名醫據之。
不久之後,那荊州刺史的兒子因為沒人能醫便撒手人寰夭折了,這荊州刺史覺得一切的責任都在於行醫者見死不救,所以要殺了名醫。
但是,最後殺還是沒殺,大家不知道,隻知道從今以後何家莊便沒了這麽一號人。
永安六年,聽聞終南山下有神醫,大家都慕名而去。
那終南山的山腳下時常人滿為患,綠水縈繞的簡陋茅屋外總是人山人海,但是能見到神醫的人少之又少。
不是沒有人想過破門而入,隻是這神醫有規矩,誰要壞她門前的一草一木,就算是死也不為其看病。
所以,人們都會從清晨一直等到日暮,就為了神醫心甘情願的為他們看病。
今日,在茅屋前等候的人分外的多,可是一連等到了傍晚十分都不曾見那竹籬的門扉動過,這時候不免有人懷疑:“難道神醫自己生了病?”
但是大家都不敢輕舉妄動,一連等到了次日,有人實在等不下去了,推開了那扇門扉這才發現茅屋裏哪來的什麽人,空空如也,就連桌上的茶壺都是冰涼。
不知何時,連姓名都不知曉的神醫便在眾人麵前離去,人去樓空多時。
永安八年,正值春日,但是潼關的黃河邊上,一處平凡的茅屋外的一棵芙蓉花卻久久不開,其他的花朵都已經競相盛放,唯獨這芙蓉花還是一副枯幹的樣子。
允兒抬頭看了一眼歎了一口氣,這芙蓉兩年沒開過花了,她本以為有朝一日會有花朵盛放屋前,可這芙蓉花生的高大,卻無一用處。
“罷了,明年你再開吧。”她對著枯幹的芙蓉花樹歎了一口氣,挎上醫藥箱出了門。
五年了,她離開昭陵四處遊蕩整整五年了,這期間四處懸壺濟世為人看病,賺些微薄的銀兩糊口,對於她來說現在的生活雖然清貧,但是過得卻很充實。
她在潼關開了一所醫館,每日都要去那裏為人看病。
家到醫館的距離並不是很遠,她慢悠悠的走去也不擔心開門晚,醫館就她一個人,而且門麵也小,但是去看病的人倒是不少。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城中,看著城門她長籲了一口氣,當年,就是許多個年歲前她曾在這裏住過一段時間,期間發生了什麽事情她記得不是太清楚了。
但每次看到潼關的城門時候心房總是隱隱作痛,還沒能放下,她自己也知道,不過,她相信不久的將來一定能放下那段感情。
“別跑,你個小兔崽子竟然敢笑話本大爺,大爺要讓你嚐嚐板子是什麽滋味!”
她正看著,幾個孩童從城門口衝了出來,三個衣著光鮮的少年追著一個粗布麻衣蓬頭垢麵的男孩一路的跑,口中還罵罵咧咧。
這到底是誰家的孩子,在官道上亂跑要是遇上了馬肯定有危險。
她正想著,那滿臉汙穢的男孩便向她衝來,木然好似找到救星一般躲在了她身後,“告訴你們,這是我娘,你們……你們不能欺負我!”
小男孩撇起嘴來,髒兮兮的爪子抓著她的袖擺不放,一張小臉隻能見那雙漆黑的眼睛咕嚕嚕的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