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水能載舟也能覆舟
正當朝堂之上人人各懷心思的時候,張順高聲喊道:“皇上駕到!”
還在竊竊私語的大臣立馬一本正經,全數都跪了下來,頭過手心膜拜:“微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歲!”
“眾卿家平生。”皇帝這時候已經不是昔日的皇帝,舉手投足都有著帝王的風範,金色的長袍加身,龍紋飛舞,一切的一切都彰顯著他獨特的身份。
如今的皇帝看起來精神抖擻,珠圓玉潤,正值壯年,再不似那個看起來病怏怏整日臥病在床的人了。
雪暮卿抬起了頭來看自己父親的時候,眸光裏有一瞬的疑惑,一瞬的猜疑,一瞬的冷漠。
皇帝淡淡的掃了他一眼,雙手平放在龍椅的扶手上,再看向眾人,平靜的聲音經過乾坤殿的回音響亮許多:“眾位卿家,今日可有本參奏?”
這時候大殿上靜得出奇,這幾日來眾人都不敢多說話,雖然超綱混亂,但是這時候出來當出頭鳥,打不準死得最快。
良久,大殿之上靜得出奇,就在皇帝拂袖,就要退朝時候,一個五品長史卻走了出來,“皇上,微臣有事啟奏!”
眾人聞言都是一愣,旋即都將目光鎖定了那長史,無人不在猜度他要說什麽。
皇帝也是微微挑了下眉頭,沉聲道:“愛卿說來聽聽。”
這長史在榮貴妃隻手遮天的時候選擇了不站任何一方,也不多發表言論,一直都是默默無聞。本身膽子不大,但是現在卻站出來,其實手心裏已經全是冷汗。
他不敢去看眾人的目光,埋下頭孤注一擲說道:“榮氏一族罪不可赦,皇上如今隻是將榮氏關押冷宮,廢太子關押宗正司,臣不才,大以為可將二人處死,以堵萬民悠悠之口,請皇上下旨,將榮氏及廢太子斬首示眾,震懾西北大軍。”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議論聲此起彼伏,這長史也夠大膽的,居然敢在任何人都不敢進諫的時候說出斬廢太子一言來。
要知道,西北大軍雖然被壓製,但是那可是二十餘萬的兵力,眼下雖然榮貴妃和太子是敗了,但是若是真的動手殺了榮貴妃和太子,敲不準西北大軍不會狗急跳牆,鎮壓就困難了。
皇帝也是有這麽一個顧慮,故而這些日子都不曾處死榮貴妃和太子,這大臣這時候出來進諫卻不是時候,皇帝皺了皺眉頭回道:“愛卿說的並不無道理,隻是西北之地乃重兵,榮將軍至此還是西北統領,長史覺得該如何做到以儆效尤又能安定天下。”
長史也不是膚淺之人,他自然在進諫時候就已經想好了對策,“皇上,微臣以為欲擒將必先殺其馬,想要以儆效尤先要肅清朝中榮家勢力,榮氏若知曉朝中無人定然心灰意冷,再派人去安撫榮大將軍,隻要他肯歸順,皇上承諾不傷他分毫,權勢不削,以利誘之。”
長史想的也是皇帝想的,他早就這麽想著了,隻是不知派誰去安撫榮將軍妥當,他現在就如同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刃,用的不當傷己傷彼。
皇帝覺得這長史到是個人才,於是問道:“那愛卿可想過派誰去安撫榮家軍比較妥當?”
長史舒了一口氣,早前他還怕自己的想法會激怒皇帝落得個殺身之禍,眼下皇帝采用,他自是高興的緊,脫口而出便道:“微臣以為自是派壽康王爺去才好,壽康王爺的側妃不就是那榮將軍的庶女,想來不看僧麵看佛麵,機率很大。”
提到雪暮卿的時候,雪暮卿皺了下眉頭,他本不願參與此刻的事情,這長史卻推薦了他,有想要站在他這一邊的嫌疑。
心下有些忐忑,抬頭看皇帝,他卻一拍扶手歎道:“好,這法子正好,那就派皇兒去,記得,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雪暮卿雖不情願,但皇帝已經這麽快的下了旨,他又沒有恰當的理由回絕,隻好跪下領了命令:“兒臣定不負父皇所托。”
那天起,朝中更是昏亂,所有曾經和榮家有瓜葛的大臣通通入了宗正司,一一拷問之下,大多的大臣都受了酷刑,有的涉足淺的還能出宗正司繼續在朝中為官。有的涉足深的能免去一死的全數回歸鄉野,隻有寥寥幾人竟能為榮家去死,最終身首異處。
榮家是徹頭徹尾的敗了,敗得一敗塗地。
這日,四月初六,已經是晚春,清靈宮中一片冷清,桃花開盡,梨花落敗,海棠迷途,院中已經沒有可供觀賞的景。
不知是否是天意所歸,那唯一的池塘裏,金魚在那天清晨一一翻白了肚皮,連宮女都嚇得不清。
晌午十分,隻聞清靈殿中一陣淒厲的笑聲,如同鬼魅慘叫一般。
宮娥不敢靠近,隻當被關押在此處的榮貴妃瘋了,這冷宮的女人瘋就瘋了,也不會有人在乎。
就在所有人感歎榮家一朝春夏改的時候,那侍奉榮貴妃的嬤嬤去給榮貴妃送膳食,推開門,卻見三尺白綾,榮貴妃已經斷了氣。
嬤嬤跪在殿門口磕了三個響頭,瞧著榮貴妃舌頭耷拉得很長,眼睛瞪得很大已經充血死不瞑目的樣子,她終於撕心裂肺的痛哭起來:“榮家完了,榮家完了……”
當晚,宗正司,監牢裏隻聽一聲皮鞭打過皮肉的聲音,被綁在架子上的人皮開肉綻,還來不及脫掉的蟒袍已經沾滿了淋漓的鮮血,破爛不堪。
“說,朝中還有誰是榮家黨羽!”獄卒是個狠人,皇帝命他追查榮家的根底,他盡職盡責。
被綁在架子上的男人虛弱的抬起眼來瞟了眼獄卒,嘴唇幹裂,想要說些什麽,蠕動嘴唇卻一個字也不曾說出來。
又是一皮鞭落下,隻見男人身子顫了顫,那體膚已經受不了這樣的痛楚,頭一歪昏了過去。
“來人,弄醒他!”獄卒說道,小廝跑得很快,不多時便提來一桶涼水,沒有前奏猛地向昏迷的男人潑去,從頭到腳都將他濕了個遍。
太子一個激靈轉醒過來,這時候又是一皮鞭落下,耳邊傳來的是獄卒的質問聲。
他想說他是太子,堂堂儲君豈能受這般屈辱,可惜疼痛已經讓他說不出話來。
從小到大他從未受到過這樣的鞭打,從小到大他都是被人捧在手心裏長大,可是現在卻淪落到被獄卒狠打。
他不甘心,不甘心!可是又能怎樣,榮家已經沒了……
四月初七,這天,天氣特別的熱,讓人感到春日已晚,春去夏來。
和熙元年,廢太子受不了獄中嚴刑拷打逝去,皇帝大發雷霆處死了宗正司拷問太子的官員。
在眾人看來不過就是一場秀,如果皇帝真的疼愛太子也就不會把他交到宗正司了。然而皇帝做得卻是一副仁慈,聖諭昭天下:榮貴妃太子試圖謀反,大逆不道,但,朕念其舊情,將榮貴妃葬如召陵,太子厚葬。
雪暮卿想來,其實皇帝和榮貴妃都是一樣的人,明明恨之入骨,非要裝作仁厚。
好在有一點值得他高興,太子妃林氏未曾與榮黨同流合汙,檢舉榮家罪行有功,太子妃仁孝。但,榮家罪行當誅,太子妃不可幸免,故削發為尼遣大理寺潛心思過。
他一直都在擔心榮貴妃的事情過後林夢如的安危,雖然削發為尼,但是好在能免去一死,已是最好的結局。
允兒歸來,到宮中時候雪暮卿已經離開長安許久,她從疾無處得知是去了西北大軍安撫軍心。
也聽聞了太子和榮貴妃同林夢如的遭遇,除了感歎世事無常之外,她也為林夢如感到傷心。如果上一世和這一世的林夢如重疊,她是否會心甘情願的委全於太子,最終落到削發為尼的下場。
這些都隻是假設,她也不知選擇是怎樣,相比於上這一世的林夢如,她覺得上一輩子的她已經是幸運至極了,至少,她曾經是他的妃子。
她到宮中並沒有別的去處,雖然皇帝是知道她回了宮中,但是不曾召見,她便去了珍妃的寢宮。
珍妃如今算是出了一口惡氣,到她這個年紀已經不想著爭寵,也不去管後宮爭鬥,但是如果榮貴妃不死,她怎能再回到皇宮,怎能有一席之地?
珍妃看到允兒回來很高興,都說患難見真情,她是親眼目睹允兒在他們母女落難的時候是怎樣的選擇。
鳳和殿本是皇後的寢宮,這時候卻是珍妃被安排住在了鳳和宮中,原先珍妃的寢宮一場大夥已經燒毀。
因珍妃入主鳳和宮以來,已經是流言蜚語不盡,說是皇帝有意立壽康王為太子而珍妃就要做皇後的人。
鳳合宮在整個皇宮的最深處,風景綺麗,裝潢宏偉,當允兒跟著良玉走過那一盞盞白玉雕飾的宮燈,走過那朱紅柱子,看過那百鳥朝鳳的屏風後,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畢竟珍妃還隻是貴妃之銜,入主這鳳來宮名不正言不順,宮中不乏庭院,為何偏偏讓珍妃入住了鳳和殿。
她皺著眉頭進了殿中,珍妃早已聽聞允兒今日便歸來,早早便在大殿中等候,見來人連忙迎了上去,麵上是春風得意:“允兒,你可算來了,來來,坐。”
她領著允兒坐下又對旁側的侍女吩咐道:“還不趕緊去沏壺好茶來。”
女婢是新來的,眼下珍妃身份不同往日,聽得吩咐,手腳也勤快,連忙去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