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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相執之醉過知酒濃

  若不是一見鍾了情,我又何必搶你過門!


  拓跋長涉,當真如此嗎?


  “要不要喝些踽梅?”似乎今天,拓跋長涉的心情格外的好。


  “不要!”踽梅,是解愁的聖酒,不適合。


  “其實踽梅還有慶祝之酒一說。”拓跋長涉自然明白我的心思。


  “真的嗎?”我有些質疑。


  “當然。”說著,拓跋長涉拉著我就往梅園裏去了,“事實上,踽梅有兩種,有雌雄之分。是一對彼此深愛的夫妻釀造的,原本是專門用在喜宴上喝的,預示著新人喜結連理,白頭偕老。隻是後來,丈夫去世了,踽梅這才成了獨酒。獨酒一杯,越解越愁,唯有經曆過相思之苦的人,才喝的出它的滋味。”


  拓跋長涉執著我的手,一路緩緩的走。


  今天,他的心情真的是很好。


  可這故事,有些哀傷了,不太應景。


  轉眼間,兩人來到了梅園中的攬月亭。


  斜風細細的刮過,掀起亭上的帷幔,飄忽輕靈如薄雲,亭下開著今年最後一茬青梅。


  “日子過得真是快啊,沒想到又是一年春上了!”我站在亭中,看著亭下梅花盛開。一陣風過,飄起了雪,星星點點的,晶瑩而美好。


  “是啊!”拓跋長涉斟了酒,“美好的日子總是過得太快了,我真是舍不得啊!”


  我回身端著酒杯,朝他笑:“有什麽舍不得的,咱們呀,來日方長!等到我們白發蒼蒼,兒孫繞膝的時候,那日子才美呢!”


  “來,這第一杯啊,敬白頭坐看夕陽,兒孫繞膝的幸福日子!”拓跋長涉喝盡了杯中的酒。


  “好!敬白頭偕老,兒孫繞膝!”一杯酒下肚,身子暖暖的。


  “第二杯呢?”拓跋長涉側著頭問我。


  “第二杯,第二杯就敬,就敬蒼天不老,人間自有真情在!”我側仰著頭看他。


  “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拓跋長涉似乎有些微醺了,奇怪,今天他醉的好快,“好,就敬蒼天不老,真情常在!”猛的灌了一口酒,酒液灑出來些,落在他墨色的衣袍之上,像是開了一朵朵的墨梅。


  “第三杯敬什麽?”


  “第三杯,第三杯……”我微微濕了眼眶,“第三杯就敬春去秋又來,滄海變桑田,但你還在!”


  拓跋長涉笑了,竟是那種癡癡的笑,笑出了眼淚。記憶中的他,從未如此笑過。


  我,竟是看的癡了!


  “好!就敬春去秋來,滄海桑田,人未變!”拓跋長涉似乎嫌酒杯太小,直接拿著酒壇灌了起來。


  “哎呦,你快別灌了!”我搖搖晃晃的上前,抓著他的衣袖,“你這哪是灌啊,簡直,簡直就是在衝澡!而且啊還是,酒澡!”


  嗬,今天,我也醉的很快。


  “我今天高興,你別管!”拓跋長涉將我推開,許是用力過猛了,他一下跌坐在了地上,模樣狼狽。


  “你真笨!”我笑彎了腰。


  雪,還在下著。春雪,真的很美。天漸漸的暗了。梅園此處的燈火嫋嫋娜娜的燃了起來,隨風搖曳,不滅不休。微弱的光火,照在飄舞的雪花之上,宛若一顆顆飄浮的螢火蟲。螢火蟲的一生,隻為愛。


  愛若浮塵,卻粒粒皆實。它無根,它無魄,它無處不在,它淩駕於萬物之上,它掌控著眾生之態。


  我不禁,看的呆了。


  園中梅香幽幽,我翩然步下了攬月亭。


  長袖揚起,一舞將成。


  雪色漫天,漂泊成梅,梅香陣陣踏雪來,那年回首嗅青梅。燈火依依,零落成螢,煙雨舊事仍可憐,誰在樓頭折細柳。


  十歲那年,我舞隻為那個憂鬱的少年,他的笛聲憂傷纏綿,撥動了我的心弦。


  十七歲那年,我舞隻為那個沉鬱的男子,他的笛聲明澈清冽,奪走了我的魂魄。


  今夜,我舞隻為這個我深愛的男子。


  他的笛聲依舊,帶著些許踽梅的醉意,聽的人心都跟著醉了。


  月傾心。


  你是湖畔人如月,回眸一刹傾人心。


  自此,我寤寐輾轉。


  你是我驀然回首處的暗香,你是我驚鴻一瞥裏的孤影。


  自此,我夢中月如人,盈盈一笑天地傾。


  我在梅林中輾轉,步過處,花隨著雪舞,雪伴著花落,落在我的發梢,落在我的衣尾,與我潔白的狐裘合為一色。


  許我盛世桃花,許我江山如畫,許我一場似錦的繁華。


  萬物皆靜,天地之間就剩下一個我和他。這一刻的我們就像走到了世界的盡頭,時間的終點,末路,不過如斯!

  眼前的景物逐漸模糊,我軟軟的滑落在地,地上落著厚厚的雪裹著飄落的梅。我躺在地上,這滋味,寸寸蝕骨,似是要把所有梅花的香氣注入我的骨頭。


  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


  “蒼兒。”不知何時,他已半蹲在我的身側,饒是半蹲著的,依然喬木頎頎。他的聲音,綿綿的,軟軟的,撓得人心癢癢的。他的身上帶著踽梅清幽的香氣,是很美很美的味道,單是嗅一下,就能醉了半個人去。


  我竟不知道,梅中飲踽梅,是這般美妙的滋味。


  “桀月!”我癡癡的笑著,喚他。


  他微微俯下身子,仔細的盯著我瞧。可是,這個傻瓜,醉了的人,怎麽能看清呢。因為看不清所以更美,就像這看不清的紅塵萬事,所以才會義無反顧的一頭紮下。


  “傻丫頭!你跳的真好!”拓跋長涉笑著,卻有一滴溫熱落在我的臉頰上。


  我愣了愣,沒去細想那是什麽,抬手攀上了他的脖頸。


  “冷!”我窩在他的肩頭,戚戚軟軟的說。


  “傻丫頭!躺在雪地裏能不冷嗎?”拓跋長涉將我打橫抱起,在梅林裏穿梭,留下一串清晰的腳印。


  雪花攀上了他的發頂,我瞧著樂了:“長涉,你老了,你瞧,你的頭發都白了!”


  “這樣不是更好,陪著你白頭到老了!”拓跋長涉的聲音分外的溫柔,“你的頭發也白了。”可是,為什麽我聽著聽著眼淚就下來了。是感動的吧,一定是感動的。


  月光落下,花影斑駁,兩個人一道影,真的就是相依相偎的並肩天下了吧。


  我從他的懷中掙紮而出,相對站好。我捧著他的臉,踮起腳尖,吻落在他的唇上,淺淺的啄了一下,蜻蜓點水。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一回的《上邪》我是笑著大聲念出來的。


  我看見拓跋長涉的眼眸中閃亮亮的,燦若星辰。他似乎盯著我看了好久。


  “我的臉上有花兒嗎?”我問,臉紅撲撲的,既是喝了酒,也是凍的。


  “你很美!”拓跋長涉為我拂去了肩上的碎雪。


  “別拂!”我拍掉了他的大手,“砌下落梅如雪亂,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你拂他作甚?”


  “嗬,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拓跋長涉笑著接話。


  “嗯!那你還是拂吧,這詞意思不好,不好!”我有些氣急敗壞的拍著衣服,抖落一地梅與雪,到底還是,惜花人留花不住。


  “傻瓜,若我不在,你又該怎麽辦呢?”拓跋長涉攬我入懷,緊的仿佛要將我融進他的骨血。


  我在他的懷裏使勁的掙紮,卻是不能動他分毫:“拓跋長涉你幾個意思?你是不是打算不要我了!我告訴你,若是你敢拋棄我,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一定把你找回來。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


  這話我似乎說過一回。


  “上窮碧落下黃泉,會很辛苦的!”拓跋長涉笑語。


  “那可不?”我說的期期艾艾,“所以啊,你若是心疼我,就不準留下我一個人,知不知道,想你的日子可是很苦的,我可不想守著有關於你的回憶活一輩子!”


  “你就不打算忘記我,忘記那些回憶嗎?”


  “嗯!”我老實的點點頭,“若是你敢離開我,我一定不會忘了你!生生世世,都要纏著你!”


  “嗬,這是我聽我最動人威脅!”拓跋長涉又笑了,又是那癡癡的笑,故而,天地的風華盡謝了。


  我迷迷瞪瞪的睡倒在他的懷裏,又是沒聽清他接下來說的話。


  他說,既然回憶太苦,那便,忘了吧。


  夜很長很長,也很短很短。


  沒有人料到,今夜會美成了什麽模樣。


  月亮悄悄的躲進了雲層,遠在臨海城的隱約和棲陌在三折別院的銀杏樹下對酒當歌。許是酒太濃了,棲陌戚娜娜的喚了一句,約哥哥。


  過往曾經,記憶的閘門就此打開,一同奔湧而出的還有隱約壓抑許久的情愛。酒美,人美,他,不想再忍耐。


  逐風在蒼天遺美裏喝著悶酒,隔壁屋子裏的哭聲震天。陡然推門進去,看著那個倒在一片血泊中的纖弱秦不庸,他的心陡然一顫,無所畏懼的他頭一次的明白了害怕。


  抱著不庸的劇烈顫抖的身子,逐風方才知曉整個天下的重量。


  同樣是這一夜,魄兒喝完花酒回宮,卻不知怎的,竟被一個小姑娘給絆倒。氣憤在他看到一張清麗小臉時,煙消雲散。果斷的,抱她,回宮。


  可憐流連花叢不知處的他,終於,折在一朵小花之中,此花喚作,杜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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