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入夏之林裏誦讀聲
拉著他的小手,我們往樹林裏走去。這山上多為鬆樹,清晨的陽光灑落,幹淨而明亮。穿過樹林是一片草地,小溪從中穿過,山清水秀。
拓跋長涉就斜靠著一棵樹幹,手裏捧著書,揚聲朗誦:“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什麽人讀什麽詩,無論是做匪還是做盜,他拓跋長涉依然存著一腔浩然正氣。
“娘親,爹爹說的是什麽意思啊?”小霽晨抬頭問我。
我扶著他的頭,輕笑著說:“那是做人的道理。”
“來,兒子,過來。”拓跋長涉被打斷,轉過身朝著霽晨招手。
小身子一搖一搖,霽晨跑到了拓跋長涉的懷裏,咯咯的笑的開懷。
“怎麽出來了?清早天涼,也不知道加些衣服。”拓跋長涉抱著霽晨走過來,抽出一隻手來牽著我。
“聽說你在晨誦,便過來瞧個新鮮。”我歪著頭,笑看著他。拓跋長涉的眼睛很好看,說不出什麽形狀,就是看著舒服。栗色的長發在背後束起,隨性灑脫。
拓跋長涉眸光閃了閃,簇滿了笑意:“我晨誦了好多年了,有什麽好新鮮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一直有晨誦的習慣,隻是我不知道而已!
是在怪我關心他不夠嗎?
“春芽傳來消息,林貪貪坐不住了。”幹笑一聲,我轉了話題。
靠著拓跋長涉的肩頭,霽晨抬手便扯了一把葉子,放在嘴上使勁的吹,一會兒便將葉子咬爛,我用絹子給他擦著嘴。
“煙雨城商賈居多,繁華富足。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林貪貪靠的是煙雨城的有錢人們。單你蒼字一家少上些稅銀,就夠他著急的。”拓跋長涉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林貪貪充其量也不過是個跳梁小醜,他的背後是煙雨城三大世家的勢力。”
“三大家族久居此地,世代聯姻,勢力龐大,蘭彥掌權幾十年,辦法想盡,卻也沒有撼動他們一絲一毫,權勢之大,可見一斑。”拓跋長涉說的漫不經心。
“如此說來,三大家族可用而不可除?”我一邊說著,一邊搶著霽晨手裏的沒完沒了的葉子。
“想要對付一個蘭彥很簡單,但蘭國幾百年的基業豈能說倒就倒,瑱國來來回回好幾次,搶空了國庫,卻也沒搶亡整個蘭國。若你真想,倒不如好好謀劃一番,實實在在為黎民百姓做些事情。”
拓跋長涉一番話說完,便倒了木屋門口。舀了些水,拉著霽晨洗手。
頭一次的,我發現,我並不了解拓跋長涉,或者是了解不全。
他的心很寬,裝著的並不是簡單的愛恨情仇。他活在這些情感之外,著眼於天下蒼生。所以他雖心苦,卻活的肆然,他用情至深,卻不為情所拌。
“怎麽這樣看著我?”拓跋長涉回頭,唇角微揚。
我將飛舞的發絲縷到耳後,直直的看向他的眼底,半晌,沒有說話。微微一笑,我捧起清水洗手。這山泉水冰冰涼涼,不冷,隻是舒暢,就像拓跋長涉一樣。
霽晨吃了幾口,就去找小沙彌們玩了。我在屋裏鼓搗著針線,人傳雲靄的繡工極好,我聽著忒不是滋味。
我穿針引線,拆拆縫縫,不斷的折騰著直到眼睛都看的累了,略略抬眸,便看見拓跋長涉悠然自得的斜倚著,在窗戶底下看著書。
光線微醺,弱弱的打在他的身上,慵懶至極。
似是感覺到我抬頭看他,拓跋長涉視線不離書本,懶懶開口:“玩夠了?”
“玩?玩什麽?哎,不是,誰玩了!”我揚聲辯駁,“哼,待我繡一幅錦繡山河圖出來,讓你好好開開眼!”她雲靄算個什麽東西。
我咬牙切齒的捏著細針,低頭繼續奮戰,差不多視死如歸了。卻偏偏聽見拓跋長涉欠揍的聲音傳來:“好,我等著,也不知道連針都握不穩的人,要怎麽繡一副錦繡山河圖。”
聚起來的誌氣,立即泄了下去,我扔下手中的東西,怒騰騰的盯著他瞅,某人看書依舊,唇角微揚。
“也對,這山河圖自然有人來繡,我自作多情個什麽勁兒。”我冷嗤一聲,旋身而起,倒了一杯秋草正要灌下去,卻被一隻大手奪了過去。
“這是茶不是醋!”他揚袖瀟灑飲下,涼薄薄的遞了一句話。
“你才……”
“身子受過涼,喝不得寒性的茶,不知道麽?”拓跋長涉接過話頭,置杯於桌,咣啷咣啷的搖晃了好一陣才穩當了。
“不知道!”
“你再說一遍!”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一遍是嗎,好,我說三遍。
“好,不知道是不是?”
“是。”
“拿自己的身子不當回事,是不是?”
“是。”
“想要氣我是不是?”
“是。”
他步步緊逼,我連連後退,聲音越來越低。我被擠在犄角旮旯裏,抽身不得,眼看著就要被他攻城略地,我也正打算繳械投降,本該是情動愛生,一發而不可收拾。
可偏偏……
“爹!娘……”
一聲嬌滴滴的喚,當即讓拓跋長涉靠過來的唇閃了個空。氣氛由曖昧轉為尷尬,兩個沒羞沒臊的大人紛紛紅著臉,詢問發生了什麽。
“海棠姨母來了!”霽晨喘著氣,歡快的說著。而我的臉色幾番變化,最終鎖著眉看向門口站著的女子,海棠,海棠,還能有哪個海棠!
拓跋長涉俯身抱起霽晨,隻是淡睨了汀羅流醉一眼,暗含警告。
“蒼堇夫人,別來無恙啊。”汀羅流醉先開了口。
霽晨在拓跋長涉懷裏笑的正歡,我迎上拓跋長涉的目光,雖然能夠看到眼底,可我不懂。移開目光,我涼薄開口:“真是巧了。”
汀羅流醉笑了笑:“是啊,真是巧。”“娘,海棠姨母說要帶晨兒去煙雨城過蓮燈節!”霽晨小手擺著,激動的不行。
“蓮燈節。”我清淺一笑,是了,這煙雨城是有這麽一個節日,在初夏,湖麵上放蓮燈,迎夏來,許願去,“到日子了嗎?我怎麽給忘了。你也不知道提醒提醒我。”我對著拓跋長涉說。
“你不是蘭國人嗎,還用我提醒。”拓跋長涉表示他很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