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絕景

  真想一輩子藏在你的身後,靠著你的肩膀,躲在你的懷裏。


  真想一輩子享受著你為我隔斷了風霜雨雪,暖暖如春的日子。


  你疼我,愛我,舍不得我,你想我,念我,放不下我,真的好想就這樣一輩子。


  可是傻瓜,我也愛你啊,我也舍不得你啊!


  你那麽的孤寂,那麽的無助,那麽的讓人心疼,那麽的需要一雙手,執起來就再也不想放下的手。


  傻瓜,我是你的妻啊,雖然手掌不大,力氣太小,可是足夠了。


  足夠為你擋刀擋槍了!

  “慢著!”我的聲音穿破峽穀,輕靈靈的來回撞擊,回音嫋嫋,刺破了方才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


  他舉著的鞭反向翻轉,即刻便在空中打了一道弧,收回遠處。直直的盯著我,一動不動。箭一般的目光,仿佛要將我刺穿。


  我安靜的回看著他,淺淺的笑著,告訴他,放心。


  原本有些鬆了的氣氛卻在我們兩的凝視中變的愈發凝重緊張起來,不管是峽穀底裏的人,還是峽壁上勢在必得的人,甚至連殘簫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


  眾人都在等待,等待著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麽。


  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會對著高處的劫匪喊停,也沒有人會相信,呼天喚地性情冷酷的狼王會因為一個女子而收了動作。


  這是多麽匪夷所思的事情啊,除了瞠目結舌,還能做些什麽呢?


  我心裏暗笑,這樣就被驚住了,那等一下豈不是要被嚇死了!

  龍年絳倒是反應奇快:“紅巾掌櫃,你……”


  “閉嘴!”不用等他說完話,現在的我隻想送給他這兩個字。


  不理被噎了話,一臉鐵青的龍年絳。我徑直往前走,把方才喊話的那個鏢師拖到了一旁,穩穩的站在了那裏,說道:“狼王殿下,小女子紅巾有一事相求!”


  我能感覺的出拓跋長涉他是一臉的不悅,但他的眉頭雖然蹙緊,倒也難得的開了金口:“你有求的本錢嗎?”


  顯然這句話一出,所有人的眼睛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因為,我們敬愛的狼王殿下在兩軍對峙的時候從來不會說一句話。


  雖然在意料之中,可我依然感動萬分,因為我好像真的成為了他的那個例外!

  “殿下就不想聽聽紅巾所求何事嗎?”答非所問,是我對他說話慣用的伎倆。


  他淺淺一笑:“殺了他們,留下你的酒嗎?亦或者,你!”


  天啊,這個混蛋男人,能不能不要在大庭廣眾下調情,難道非要嚇死幾個人才甘心嗎!


  我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繼續笑著說:“殿下怎麽能這般說呢?我紅巾雖然是個弱女子,卻明白人要知恩圖報,切不可落進下石。為了報答諸位收留之情,紅巾希望殿下能給些時間,好讓紅巾用這一車的酒水,犒勞諸位!”


  說完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自顧自的走到拉著酒壇的車旁,幾把扯下了蓋著封酒的紅紙,揚手便倒了幾碗。大聲的來了幾句說辭:“今日戰事未起,勝負未定。我紅巾在這裏為諸位踐行!”


  隨後,我拿起一碗酒來,直起身子繼續大聲的說道:“願諸位兄弟所向披靡、旗開得勝、凱旋而歸!”


  這話明著是對著下麵的人說的,實際上是對崖壁上我狼王穀的兄弟們說的。


  然後我一飲而盡,最後還不忘瀟灑的將碗擲在地上,任其破成一朵酒香花。


  龍年絳雖是腐味太甚,但其他的人倒是江湖味十足,幾個人大步上前速速拿了碗喝盡了。喝酒壯膽,也許是真的怕了,不一會兒寒鏢局的百十來號人都已經喝過了。甚至有幾個體格健壯的商人也喝過了。


  隻有該死的龍年絳沒有喝。


  “龍鏢頭不喝嗎?”我問,已然感覺到身子有些飄浮。這美人釀我本就喝不得,上一次一杯就醉,這一回可是滿滿的一碗。我強撐著要倒下去的身子,緩緩地道:“怕毒?”


  我笑著又到了一碗,又是一口飲盡,說道:“就算是有毒,這會兒喝不喝龍鏢頭都活不成了!鏢頭要是有心,就早該阻了紅巾的好意才是!現在,不覺得晚了嗎?”


  龍年絳緩緩的走了過來,半眯著的眸子細細的思忖著。我手對著車上一顆突起的鐵釘,尖銳的疼痛讓我可以片刻清醒,因為這裏的每一壇酒裏都添了料,而我整整喝了兩碗。


  “一遍無毒,二遍可不好說!”龍年絳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卻覺得是遠隔天邊。“不過,紅巾掌櫃果然冰雪聰明,你這樣說罷,我恐怕是不喝都不行了!”


  的確,隻顧自己,不顧兄弟的罵名他擔不起。拂了我的好意,小了他的胸襟,減了他的氣度,他也擔不起。走江湖的人,需要信譽和威信。所以,今日這碗酒就算是砒霜劇毒,他都必須賭命的喝下去。


  於是,龍年絳喝了酒,緩緩倒了下去,嘴角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我也在笑,笑著看這些周圍的人都緩緩的倒了下去,殘簫這迷藥的效果確實不錯。


  隻不過我不能倒,我不能被他們抓住來要挾我的男人。


  我一手緊緊的攥著他給我的非兮,一手狠命的戳在釘子上。周圍還站著的商人,憤怒的盯著我,圍著我,那感覺似是要將我生吞活剝。


  又是那麽的無助,那麽的彷徨,想起了那日在黑暗甬道中,我洶湧而出的淚水。這一次,他還會出現嗎?


  不,他一定會出現的,我知道他永遠也不會放開我的手的,因為那是執啊!


  那是執!

  可是我的眼還是變重了,身子還是搖晃了,真的好想好想睡過去,安靜的睡過去,任性的睡過去。就要在墜落下去的那一刻,眼角劃出了一滴淚,拓跋長涉啊,難道真的還是等不到你嗎?


  突兀的馬蹄聲震顫著這古老的峽穀,那馬就好像踏著曆史的斑駁一路的跑,一路的跑,馬上的人衣袖翻飛,仿若穿越一世又一世的魂,一路的飄,一路的飄,我在想,這是不是就是神說的輪回。


  菩提樹下等千年,不為修道隻為卿。淚未落下已風幹,這一世換我來等。


  他策馬而來,我騰空而起,像極了那日我們的初見。


  而那句,你來了,卻還是讓我說成了:“怎麽才來!”


  然後再也支持不住的倚在他的懷裏睡著了。


  所以,沒聽到他狠念的那句:“再敢逞能,你就一個人過!不信,你就試試!”


  他的威脅實在是太重了,重的讓我根本承受不起。


  再醒來的時候,便是眼盛月華,清涼如夢。


  這月色很美,我一直就知道。從我見到的第一眼,我就知道的。


  開窗一壺,攏清輝得心醉,唯有心思細膩多情之人,才會有這種精致的想法。


  我暗暗的想著,他是月神眷戀的狼王啊,它給他的月亮一定是最美的。微微的蹙了眉,輕嚀出聲:“唔,頭好疼!”


  “還知道疼啊!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膽子大的嚇人嗎,還怕疼!”他的聲音響起,在這樣靜謐的夜裏似乎有些突兀。


  “我隻是說頭疼,又不是怕疼!聲音那麽大幹什麽,好端端的擾了這般明澈的夜!”話裏是對他不濃的埋怨,蹙起的眉頭卻緩緩的舒展開來。其實不管他的聲音多麽的突兀,我聽著都隻有無比的安心。


  “嗬,做錯了事也能理直氣壯了!”這一回真是把他氣急了,火氣到這會兒都還沒有消呢!

  扯出了一抹笑容,萬般討好的說道:“我這也不是想盡一份力嗎,如果我不做些什麽怎麽能服眾呢,嘿嘿,你說是吧!”頓了頓,見他沒有要說話的意思,我繼續說道:“再說了,就算出了什麽事,不是還有你做後盾的嗎。你堂堂狼王殿下,還會對付不了那幾個小毛賊,這話說了是誰都不信的,嗬嗬,你說是吧!”


  “雲水白蒼!”我的名字又被他咬牙切齒的念了出來。


  “哎呀呀,那個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嗎!”眼看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就要凍結四周,栗色的長發都要豎起來了,我隻好丟盔卸甲,舉手投降,主動認錯。


  “哼!說說,你錯哪兒了!”這句說的雖然依舊咬牙切齒,不過聽著緩和多了。嗬,真是的,寒氣要散就散,要收就收。乍暖還寒,自然是最難將息。


  撇了撇嘴,可憐兮兮的說道:“不該瞞著你偷偷的跟著去!”


  “還有呢!”


  “還有不該擅自做主,應該要事先商量好,不管怎麽說,也該讓大家的心裏都有個底!”


  “不是這個!”


  “不是這個,那是什麽啊?”麵對著他鍥而不舍的逼問,我隻好咬牙跺腳,大大方方的說了出來:“我就不該拿著美人釀去,明知道那酒我一喝就醉。可誰知道龍年絳那廝那般謹慎狡詐,害得我整整喝了兩碗,而且還有一碗是加了料的,實在是可惡至極。”


  “蒼兒!”他無奈的叫了一聲。


  “哎呀,我不該使用美人計!”也不知道我是怎麽說出來的,隻是見他微微的愣了片刻,沒了言語,似乎沒料到我會這麽說,好半天才擠出來一句話。“你說什麽?”


  而我則把頭別過,半埋在了被角裏,低哼了一句,沒什麽,便沒了聲氣。


  而他呢,也沒有了言語。夜,再一次的落針可聞。


  終是我耐不住這種詭異的沉默,隻好硬著頭皮開口:“哎呀,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不過做都做了,也改變不了什麽了,要罰要打你看著辦吧!”


  這話說的急了,一時沒有注意碰到了手上的傷口,還真是傷的不輕呢,我低呼一聲,倒抽口氣,連額角也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兒。


  他顯然也是注意到了我的小變化。眉頭越蹙越緊,眼裏又是責怪又是心疼,看的我愧疚不已,好像傷害了自己就是做了天大的對不起他的事情。這個男人,到底給我投了多少毒啊,讓我執迷至此。


  而他嘴唇蠕動了半天,終是化成了一道複雜的歎氣聲,便小心的執起了我的手,輕輕的吹著氣。


  我這才發現手已經被他用雪白的緞子細致的包裹了起來,仔細看去上麵還星星的布著流雲花紋。殘留著的血跡,讓鬆色的紋路愈發的清晰。


  他包的漂亮,打的結宛若翩飛的蝴蝶,在月光下閃著的薄翼時明時暗。


  我暗歎一聲:“何必用這麽漂亮的緞子包紮傷口呢,好好的白色,無端的染髒了!尤其是那麽漂亮的蝴蝶,可惜了!”


  他說的深情:“如果可以,我寧可這一輩子都不要看見這隻醜蝴蝶!”


  我淺淺的笑開,反倒讓夜又一次的靜默了。


  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再說話了的時候,他說話了。


  他的聲音低低的,清清的,像是一顆顆的露珠兒,一粒粒的鑽進了我的心裏,打著轉兒的流著,總讓我覺得這顆心遲早就這樣被腐蝕殆盡了。


  他說:“蒼兒,我怪你是因為你不知道愛護自己,你怎麽能拿自己的命做賭注呢!且不說鏢局的練家子,商隊裏的人哪一個不是常年漂泊,風裏雨裏的,怎麽會沒些禦敵的本事呢?若是一旦有些變故,你又如何是他們的對手呢?這一回,若是我再晚去一點兒又該怎麽辦?”


  這一回,換我不說話。我知道,在最後關頭,是他一馬當先把我從包圍裏撈了出來。那些沒了鏢局保護的商人更加不是狼王穀的對手,自然而然的會上貢了。


  他繼續說:“蒼兒,我是個男人,我怎麽能讓一個女人去冒險呢!”


  我安靜的聽著他說,心裏甜絲絲的。


  “蒼兒,你答應過我,你永遠也不會棄我而去的。如今,你這般連性命都不顧,是要食言了嗎?”


  我微微笑著,望他,緩緩的坐了起來,不知不覺的抬起了手,皎白的蝴蝶從他的麵頰上摩挲而過,我調皮的說:“都有胡茬了!”


  他小心的拿下我的手,低頭輕吻那顫動著的薄翼。這一刻的他不再是那個叱吒風雲的狼王,而是多年前驚鴻一瞥裏的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幻化成那層冰涼卻唯美的月光,落進我的心房,牢牢的刻成我心中要命的絕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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