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落日
我轉頭望著遠了的天蓮，真想看看那白墨相見的天上的蓮花。我問：“在這茫茫的沙漠上，蓮花能夠生長嗎？”
“誰知道呢！總之是傳說裏的罷了，許是有過吧，可是誰也沒有見過！”
我應了一聲，腦海裏映出了天蓮的模樣，像是潔白的紙上潑散開來的水墨，帶著那個相傳了千年的故事，遙不可及。那樣的花，應該不會有吧，這茫茫戈壁，怎麽能生的了蓮花呢？隻是人們的一廂情願吧，低頭妃色的嫁衣美得不可方物。終究還是自嘲的笑了，我，還在奢望什麽呢？我還有資格去尋找我的桀月嗎？
閉上了眼睛，什麽都不要想，什麽都不該想，閉著眼睛，世界就該是平靜的，像從前一樣平靜。可那白墨色的蓮花，越來越清晰，透著那美麗的輪廓，我似乎看到了一張臉，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我倏爾睜眼，緊了眉頭。
“棲陌，唱首歌吧！”我說，聽說北國的女子都是能歌善舞，像棲陌這樣伶俐的小丫頭歌聲應該很好聽吧。
“一更水蒼蒼，流雲帶朝陽，鏡裏花明媚，佳人梳紅妝。二更水茫茫，皓月斬劍芒，夢裏刀光路，疆場喚玉郎。三更水涼涼，羌笛散嚴霜，心頭不棲寒，佳人日夜想。四更水湯湯，長風走石沙，似箭揚歸塵，玉郎飛龍鑲。五更水泱泱，寶馬銜玉梳，江山多皎潔，天下比翼翔！”
棲陌歌聲很好聽，就像那清脆的駝鈴，不似蘭國歌聲哀婉淒怨，聲聲如雨，讓人心情鬱結。她的歌聲可以帶我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從早起梳妝的女子，到戰場廝殺的兒郎，相隔萬裏的愛，綿綿長長。明明相思累人，卻是堅定地驕傲的宣揚。歸來，已經是坐擁天下的王者，卻情願與愛人天下翔遊。我很喜歡這首五更調，剛才低落的心緒，早已煙消雲散。
“棲陌，真好聽，教我好不好？”
“好啊！”
這是我學會的第一首歌，也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歌，五更調的名字叫玉郎。後來，我學會的很多歌裏，再也沒有一首歌有這樣美好的結局了。
就這樣，單調的出嫁路上，又多了一項樂趣。兩個人的歌聲，隨風，不知道散落在了何處。但是我們唱的如癡如醉，聽的人如癡如醉。
就這樣，天也要暗下去了。
金色，真正的金色射進了馬車裏的時候，我有些吃驚。還能夠有這樣美得色彩嗎？
“這是夕陽嗎？”我問，有些癡傻。
“當然啊！不然王妃以為呢？”棲陌嗬嗬笑道，喊停了前進的隊伍，扶我下了車。
當我望著那一輪掛在天邊，毫無羈絆的血陽的時候，我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震撼。那是一種奇怪又神秘的感覺，整個人好像霎時定在了那裏，不願說話，不願挪步，執拗的要去迎接餘暉的撫摸。我不去想它是不是將我的發，我的臉染成赤色，我不去想它馬上就要離開，馬上就要消失，這一刻天地定格，下一刻我就想不顧一切逐它而去，哪怕粉身碎骨。我的血液洶湧澎湃，在身體裏咆哮著，嘶吼著，是因為見到了同樣的事物嗎？的確，那西天裏的美得不可方物的圓日，是血構成的吧！這一刻，我中了蠱，隻要我見到夕陽都會失了心散了魄。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句詩還真是寫的好呢，還有比這更貼切，更精辟的語句了嗎？隻有十個字啊，卻是整整幾卷的畫啊，讓人的心都跟著停止了跳動。
“王妃，你真美！”許是棲陌看慣了這樣的落日，隻是看到了籠罩在一片猩紅裏的我。
“叫我白蒼可好？”我沒有回頭，還是看著那半邊天空，愣愣出神。
“好啊，你喜歡別人叫你白蒼對吧！你也很喜歡這落日對吧？”棲陌眼裏帶笑，在餘暉的映照下越發的可人，她大大的眼睛裏有著光亮，卻被長長的睫毛微微遮擋。
我笑：“對啊，很喜歡很喜歡，好像我就是為了它才來，不遠萬裏！”
“很感動的，對不對！”棲陌歡喜的說道。
“這是我見過最美的落日，棲陌，你知道嗎？我好像深深的喜歡上這裏了，死都不願意離開了。”我眼裏帶笑。
“棲陌也很喜歡這裏呢！”
“棲陌，你知道為什麽北國的落日這麽美嗎？”我問。
“因為這裏是北國啊！”棲陌好笑的說著，我卻沒有看到她微微黯淡下去的眼眸。
我又笑，說的真好啊，隻有北國才能有這般震撼人心的落日。北國有北國的氣勢，有它的品性，有它的驕傲，有它的自由灑脫。那時的我不知道還有一個比北國更美的國度，我用一生去尋的國度。
“這裏長大的女兒，一定都會像墨朵一樣美麗勇敢！男子都會像桀月一樣驕傲闊達的吧！”天天看著這樣的夕陽，這樣的壯闊，怎麽說心胸都不會小了啊！
她的美麗如同陌上隨風自在搖曳的一朵小花，明媚純白，但這樣很好，至少我很喜歡這樣性子的人。
“在北國，喜歡夕陽的人很多，可是適合夕陽的人卻不多呢！雲蒼，你知道嗎，你雖然是蘭國人，可我覺得你更像北國人呢，你比誰都適合這壯闊的景象！”她說的篤定，我的心一震，有些不明白，沒想到這個小丫頭也有深不見底，高深莫測的時候。
“為什麽這麽說呢？”
她伸手指向那團半掛在天邊的火焰，她說：“你看那殘陽最像什麽！”
“血！”我脫口而出。
“誰的血？”她認真的問我。
我眯起眼，忽然覺得視線模糊，眼前立著一個在血泊裏廝殺的勇士：“明明是疲憊的，明明是脆弱的，卻為何屹立著永遠不倒？鮮血渾濁髒了他的衣衫，可是為什麽他的眼睛那般清澈？讓他苦苦執著堅定著又是什麽呢？”我不知不覺的低喃出聲。
“你看見了英雄，是嗎？”棲陌聽得不太清晰，卻明白我說的是什麽。
忽然我的眼前一片清明，“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返！英雄末路，氣勢尤存！天地愴然，寰宇緘默！果然是頂天立地的人傑！”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看到的！”棲陌笑彎了眉，凸顯了她獨屬的清靈靈的氣質。
“你怎麽這般的篤定呢！”看著她無害的模樣，我有些好笑的問道。
“就是感覺啊！雲蒼你和一般的人不一樣呢！”她似乎很是開心，“我阿公說過，總有些人能夠看到太陽裏的英雄，因為他們在太陽裏看到了他們自己！”
看到了自己！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又是一震，方才出現的那個人影會是自己嗎？怎麽可能！這樣想著也就這樣的說了出來：“怎麽可能！我剛才可是看見了一個傷痕累累的男人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管怎麽說反正你是看到人了，以後我死活都會賴著你的！”棲陌樣子很是可愛。
“那你就賴著吧，隻要你不叫苦就行！”我笑著，看著那最後的一絲嫣紅墜落下去，不在。此時我的心早已波濤洶湧，不似方才的平靜了。那灼熱的紅喚醒了我內心底裏的野獸。我頭一次生出來要登上巔峰，縱橫捭闔的念頭。我頭一次體會到胸懷天下，豪情萬丈的感受。那日我在日錄中寫下了一段，激動人心的話語：
原來這就是命運，命運安排我來見這輪血陽，命運讓我來感知生命，讓我去追尋飽滿的、卓絕的，像太陽那般蓬勃的生命。我甚至在想，蘭國那條綿延的通往北國的路就是在等待著我，踏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當我因為這落日，當我看著天地萬物悠悠，淚流滿麵的時候，我忽然感到心在逐漸的放大，沒有疆界，走向無限。我伸開雙臂，感受著凜冽的風吹過我的身軀，刺破我的靈魂，倒心撕肺，它嘶啞的呼嘯拂過我的耳畔，說的卻隻有兩個字：“天下！”
可我把這種感覺掩在了心頭，就像落下的太陽，讓渡給了夜的統治！
“夜來的真快啊！”我輕聲低喃。
“白蒼，上車吧，我們這裏就靠太陽，天涼的快！”棲陌起聲催促。
“嗯，其實這夜也不錯！”我收回視線，上了車。
上車的時候，我發現這妃色的衣服在靜默的夜裏顯得特別的難看。我擰在一起的眉頭，棲陌看在了眼裏。一上了車，她就小聲的問：“白蒼，不喜歡這件妃色的衣服吧！”
“你怎麽知道？”我驚訝的看著她。
“因為它不適合你啊，你是我見過最像北國人的蘭國人，我們啊才不喜歡這種柔弱的的紅色呢！我們喜歡就像是今天你看到的夕陽一樣，有著凜凜氣勢的，如血的紅色！”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在我們蘭國最絢爛的紅色也都帶著淺淺的桃色，求得一段好姻緣，本是人人都想的！不過，終究不適合北國了！”
“不然，你換一件吧！”棲陌提議道。
“可是我沒有啊！”
“你等我一下！”說罷，她就風風火火的跑了出去，奪了一匹馬，飛奔而出。現在的路還是可以跑馬的，聽她說再走一段路，就要坐在駱駝身上走了。不一會兒，她就回來了。手裏拿著的是一件嫣紅色的衣衫，醉人卻不妖冶，在的夜裏似乎閃著黛紫色的光暈。
“你從哪裏得來的？”我問，隻是因為這衣服很合身也很漂亮。
“我隻管穿著就好，我不告訴你！”棲陌神秘一笑，我也不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