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蓮心（上）
微風拂麵，桃舞杏擺，分外嫵媚。身披燙金紫紗曳地披風的賽花站在桃花杏樹間，望著後園中空出的東、西二廂房，滿麵盡是擔憂與疼惜。
一襲銀白儒衫的延德走過來，見母親一臉憂心的表情，輕聲道：“娘，您又想念六弟七弟還有幾位哥哥了吧！娘，您別擔心，他們在軍中都很好。剛才孩兒收到六弟寫來的家信，信上說，他和小七已經適應了軍中艱苦的環境，而且還隨大哥他們一起練兵，帶兵。六弟說二哥每天都會指點他用兵之道，防敵之策。有時二哥還會讓他小範圍的進行演練，加強他實戰經驗…”延德說著說著，忽然發現母親眼中閃過一絲淚影，他停頓住不敢再說。
聽不見延德話音，賽花回過神。她望著兒子道：“嗯？延德，怎麽不說下去了？延昭的家信就提到這些？”
“娘，您？”延德明白了母親的意思，接著又說：“七弟也很好。據六弟信上說，最近軍中在征募新兵，大哥勸爹多給七弟一些機會，所以爹已經派七弟隨同三哥四哥一起挑選分調新近征募的士兵。六弟還說不僅哥哥們很是照顧七弟，就連爹也經常會親自去看七弟。娘，您就放心吧，有爹爹和哥哥們的照顧，七弟一定會平安的回到您身邊。”
延德的一番話，好似一顆定心丸令賽花煩憂的心緒一掃而光。她看看兒子，一轉話鋒道：“對了，你不是說大師已經命霜兒清兒與嵐兒三個丫頭下山了幺？算著日子，她們也該到了京城，怎麽一直沒見她們來府？延德，這兩天你辛苦辛苦，多打聽著點這三個丫頭的消息。府裏雖有冰琰芷筠，但她們平日操持家務很是疲累，娘也不舍得再讓她們相陪。”
“孩兒明白。”延德笑笑：“娘，您現在可以回屋了吧。若是爹回來看見您仍是憔悴不堪，一定會罵死孩兒。”
賽花無奈地搖頭笑罵道：“你們兄弟再沒一個害怕為娘！行了，你先去吧，娘這就回屋。”賽花吩咐延德先行離開後，又分別來到東西二廂房，將窗紗一一打開透了透風，再看了看已被菊兒幾名婢女清掃整理過的桌椅、書具、物件、擺設，這才放心的關上房門，回到前院…
福運客棧後院的馬房中，一身青衣的雲嵐出神的看著客棧夥計忙前忙後給馬刷著鬃，添著料，心思早已飛去人潮湧動的十裏坡較場。延慶挑選精兵時的英武身姿，舞槍時的凜然神態無時無刻不閃現她的眼中。
雖然這幾日因她頑皮，拽著紫霜、韓清以假名被征入朱雀營，但讓三女始料不及的卻是此次朱雀營招兵之事均由延慶延輝二人親力親為。那些前來投軍的青壯年首先便要通過二人所設下的考驗，之後二人會親自與其中勝出的佼佼者進行武技比試。有幸得以過關者方能真正進入朱雀營旗下的驍騎營。所以幾日下來，被招入朱雀營的新兵遠遜於青龍、白虎二營。雲嵐、紫霜生怕過於鋒芒而被延慶延輝看穿把戲，於是隻在通過第一道考驗後便悄悄退出，隱沒在人群中默默關注著各自的心上人…
“今天是征兵的最後時限，過了今天自己又要有很久見不到他…”雲嵐想到這裏，心中念頭一閃，轉身離開馬棚回到客房。她一邁進客房，就看見紫霜與韓清正收拾行裝，看樣子她們已經準備離開。
紫霜一見雲嵐回來，便輕嗔道：“嵐兒，這大半天工夫，你跑哪裏去了？你忘了昨晚咱們商量好的，今天應該前往天波府拜見二伯母的事情幺？我和清兒已經準備妥當，就等你了。”
“霜姐姐，清姐姐，咱們…”雲嵐嬌羞的輕聲道：“咱們再多留一日好不好？今天是楊家軍征兵的最後一天，嵐兒…嵐兒想…”話到這裏，雲嵐的聲音早已是低不可聞。
韓清噗哧笑了出來，她走上前故作為難的對紫霜道：“霜姐姐，清兒沒有說錯吧！嵐兒心裏就隻有三哥，她一定不肯隨咱們走的。這如何是好？霜姐姐，還是依著我的主意，咱們今天拚著被二叔父怪責，也一定要闖進軍中拜見他老人家，求他老人家做主準許嵐兒留在營中陪伴三哥，這才是正經。”
“清姐！你！”雲嵐羞得滿麵通紅，她氣哼哼的瞥了韓清一眼道：“哼！別以為嵐兒不知道，其實清姐你早就巴望著去天波府陪五哥，好日日不離的守在他的身邊。我看，要不是師傅嚴命，不許咱們私自下山，恐怕嵐兒早應該稱呼你為‘五少夫人’了。”雲嵐說完，便扭頭不再理睬韓清，隻望著自幼相伴的紫霜道：“姐姐，嵐兒知道，你也一定很想見四哥，對不對？否則這幾天你的眼光就不會時刻不離的盯著四哥的身影。姐姐，你也清楚二伯父向來治軍嚴明，對自己的兒子更是嚴上加嚴，不但不許他們回家，甚至連軍營以外半步也不準他們踏足。姐姐，如果咱們現在就去天波府，那一定又會有很長時間見不到他們…姐姐，嵐兒受不了！”
雲嵐哽咽的語氣，令紫霜不由自主紅了眼圈，她知道嵐兒說得都是實情。想起這兩天自己在較場上看見延輝略顯疲憊的身形、消瘦的麵龐，紫霜心底一陣顫栗。她情不自禁停下手中動作，呆怔住。
雲嵐的話同樣觸動了韓清的心思，她癡癡的回味著‘五少夫人’這個稱呼，不知不覺中紅雲已染滿了她的雙頰…屋內一時寂靜無聲，隻有窗外輕靈的鳥兒在啾啾脆啼。
半晌，韓清忽然回過神，打開隨身包裹，從裏麵取出三副橡皮麵具，站起身靜靜地走到紫霜雲嵐身邊，將其中兩副麵具放在她們手中，頑皮的眨了眨眼睛道：“霜姐姐，嵐兒，咱們走吧。”
延嗣盯著書案上厚厚的兩本征兵花名冊，竟有瞠目結舌之感。他隨手翻開其中一本名冊，在那上麵密密麻麻登記著所有報名入伍的青壯年的身份、家世等等資料。其中還有不少已被朱筆圈起。
延嗣抬起頭看看臉上雖有疲累，卻漾著自信微笑的三哥四哥，頗為失落地說：“這上麵用朱筆圈畫的人名一定就是三哥四哥準備納入驍騎營的精兵。三哥四哥，你們真了不起。寥寥幾日，便已為楊家軍多增了幾倍的軍力，爹若是知道了，一定欣慰不已。三哥四哥精湛的武學修為、神武的帶兵之技，我恐怕這輩子都追不上了。”
“小七，”延慶深知弟弟渴望在軍中有所建樹的心思，他拍拍弟弟肩膀道：“小七，你怎能這樣看輕自己？你忘了你發過誓願，不僅要做頂天立地的男兒漢，更要做像爹一樣的大英雄？你雖然年齡尚輕，但卻是軍中士兵交口稱讚的神勇少將軍，這難道還不足以證明你的英勇無畏幺？況且這次爹既然委派你協助我們為驍騎營征選精兵良士，也說明爹對你有信心，知道你一定可以勝任。小七，你現在所欠缺的不過是臨場應敵的經驗，三哥相信隻要你盡力而為，假以時日你一定會超過我們。你大可必如此沮喪啊。”
“小七，三哥說得沒錯。信心與勇氣缺一不可。”延輝望著弟弟仍未能完全釋懷的表情又道：“你現在是勇氣有餘，信心不足。怎麽樣？要不要四哥幫幫你？”
見延嗣一副認真的模樣，延輝暗自一笑。他輕捏了捏弟弟的麵龐，正色道：“見你這幺可憐，四哥就教你個萬無一失的法子，你可要牢牢記住…”他停頓下來，又看了看弟弟，忽然搖頭說：“算了，你一定記不住的。四哥還是不說了，免得到時候你責怪四哥以大欺小。”
“四哥是為了幫我，我又怎麽會怪四哥？”延嗣拉住延輝央求道：“四哥，你快說啊！”
“你真的不會怪四哥？”延輝強忍著笑點點頭：“好吧，四哥就告訴你。其實很簡單，你隻要想著爹握著板子在身後盯著你，自然而然就會勃發萬丈雄心。”
一旁的延慶忍不住扶著書案，哈哈大笑了起來。
延嗣被四哥此言噎得半晌說不出話，臉龐憋得通紅，仿佛熟透了的柿子。他氣呼呼的拿起案上的花名冊，一甩手便向延輝砸了過去，延輝早有防備，一側身躲閃另邊，滿臉的壞笑。
名冊撞上靠墻而立的槍尖，隻聽‘嘶啦’一聲，幾張薄紙已被挑破。延嗣一見名冊被劃破，顧不得再與哥哥生氣，慌忙搶上前接住，正巧看見上麵有幾個朱筆圈畫的人名：柳鳳山…韓名化…沈相雨…王喜根…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