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闖府(中)
望著飛瓊被帶往倉房的踉蹌身影,延德與延昭心內異常沉重。他們一個手撚佛珠、一個垂首斂眉,迎著風背靠在院內一棵已吐嫩芽的柳樹上,默默無語。
菊兒匆匆行來,見兩位少爺失神地靠在樹上,急忙道:“五少爺,六少爺,你們怎麽在這裏?夫人叫你們呢。”看二人沒反應,菊兒走上前又推了推二人叫道:“五少爺!六少爺!你們怎麽了?夫人說有重要事情問你們。”
兄弟倆回過神,麵上一片黯然。
延昭見菊兒一臉焦急,不由問道:“菊兒,夫人有沒有說是什麽事?”
“夫人沒說。”菊兒搖搖頭接著說:“不過看夫人的神情很是凝重,菊兒猜想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說不準就與剛才林大哥他們抓住的那個人有關呢。”
“什麽?”延德大驚失色:“菊兒,娘已經知道了幺?”
“是啊。府內出了這幺大的事,夫人怎麽會不知道?”菊兒看看兄弟倆,催道:“二位少爺,快走吧,夫人還等著呢。”
兄弟二人無奈,隻得隨菊兒來到父母房內。房中,麵顯蒼白的賽花乏力地斜靠在床邊。見兩個兒子進來,她強撐著起來,不料一陣眩暈襲來,令賽花的身子止不住的搖晃,一個不穩,險些跌倒。延德延昭慌忙奔到母親身邊,扶著母親坐回床上,接著又為母親斟上一杯清香酩茶。
“延德延昭,”賽花飲了口茶後看看兩個兒子問道:“娘聽楊洪說,林副統領他們擒住一個擅闖天波府的人。這是怎麽回事?有膽量闖我天波府之人想來定非等閑之輩。你們可曾盤問此人闖府意欲何為幺?”
“娘,沒事。”延昭沉默片刻,強笑道:“不過是一個…入府行竊的盜賊。娘不必擔心。”
“哦?入府行竊的盜賊?”賽花顯然不相信兒子所言,她盯著延昭追問:“入室盜賊何需如此勞師動眾?延昭,你在騙娘?”
“沒…沒…”延昭躲閃著母親銳利的目光,支吾道:“孩兒不敢騙娘!的確…的確是一個盜賊…”
賽花見延昭一副慌張模樣,心中已猜出幾分端倪,她轉向延德道:“延德,果真隻是盜賊這幺簡單?”
“是…是的,娘!”延德連忙垂下頭回答著母親的問話,心內卻暗自祈求佛祖的寬恕。
“是幺?嗯,既是如此,那娘也就放心了。不過…”賽花點點頭,又扶著床沿緩緩站起,對兩個兒子說道:“不過你爹軍務繁忙,這等小事我看就不必煩擾他了。你們陪娘去倉房看看好了!”
“啊?”延德延昭頓時愣住。見母親披上衣服作勢欲走,兩人更加心慌意亂,不由自主上前拉住母親顫聲道:“娘!別…別去…”
賽花使勁甩開兩個兒子的手,惱怒地盯著他們道:“到現在你們還不肯說實話?”
“娘,孩兒知錯了!”延德延昭心知再也無法繼續隱瞞,二人撲地跪倒,哀肯地望著母親連聲求道:“求娘開恩!放了…放了杜…姑娘吧…”
“我猜得果然沒錯,當真是她!”賽花重重跌坐床邊,搖搖頭,失神自語道:“冤孽!真是冤孽!”
母親哀傷的話語令延德延昭眼中皆泛起了淚光。
延昭看看母親,哽咽道:“娘,杜…姑娘雖說是遼…但她…畢竟屢次舍命相救小七,還曾救過…救過爹…爹娘時常教導孩兒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娘,我們楊家身受杜姑娘大恩,若是不報,那便是…便是…無禮、無義、無德…況且,小七與杜姑娘早已…娘,難道您真能忍心見小七終日為…為情所苦,再難振作幺?娘!”
“是啊,娘!倘若七弟知道杜姑娘被擒,一定難以承受,甚至會傷心欲絕…娘,您不是也說過杜姑娘很好很善良的幺?”延德接著弟弟的話語繼續道。
兒子們的話好像粒粒砂石絞磨著賽花的心,她想起這些天延嗣所受的痛苦煎熬,一陣陣憐惜、疼痛不斷翻湧。她扶起兒子們,哀歎道:“不錯,娘的確說過她是一個好姑娘。但是…唉!娘又何嚐不想放她?隻是如此一來,你爹所有的苦心就會付之東流。如果延嗣不能當機立斷,拔慧劍、斬情絲,最終受苦的還是他自己啊!”賽花說到這裏忽然頓住,半晌才又看了看兩個兒子繼續道:“罷了!這件事娘就當從來沒有發生過。你們兩個最好在你爹回府之前辦妥此事。不過記住,萬萬不可令林成他們有半分為難,你們聽見了幺?好了,娘很累了,你們先出去吧!”
母親的話著實讓延德延昭驚喜萬分,兩人感激地望著母親道:“孩兒謝過娘!還請娘多多保重身體。孩兒們先行告退!”
昏暗潮濕的倉房內,飛瓊被紮紮實實捆綁在木柱上。她望著房頂上那一盞晃晃悠悠的油燈,想著正在承受傷痛煎熬的延嗣,不禁悲從中來,慘白的麵頰頓時掛滿了珍珠似的淚水,瞬間打濕了她的衣衫…
把守在倉房外的左良、李臣斜挎腰刀,機警的注視著周圍一切。忽然,不知從何處飛來幾塊石頭,避過二人,重重落在地上。左良李臣神色一凜,抽出腰刀,縱身離開倉房,四處查看。
此時倉房門‘吱呀呀’一聲被推開,一身白衣的延昭閃身而入。
“六公子!你?”濕淚滿腮的飛瓊驚訝地看著延昭,情不自禁喊出了口。
延昭搖搖頭,示意飛瓊不要出聲,接著他又從懷中取出一把銀光閃閃的短劍,快如閃電地向木柱上的繩索飛射而去。‘隻聽嘣’的一聲,捆在飛瓊臂彎上的繩索已如軟蛇一般,紛紛斷落在地。
“杜姑娘,沒傷著你吧!”延昭扶著掙出繩索的飛瓊關心地問。
“沒有!”飛瓊悲淚橫流,顫聲道:“六公子,因為我,楊將軍被陷害被扣押;也是因為我,他…他…是我欠楊家…欠他…六公子,你何必還要救我?”
“杜姑娘,千萬不要這幺說。我們誰也沒有怪過你啊。你屢次相救之恩,我們楊家會永遠銘記在心。況且,你難道真的不想再與小七相見了幺?如果他知道你這幺想,一定會傷心的。”延昭語含深意地看看飛瓊道。
“什麽?”乍聽延昭此話,飛瓊隻覺一陣顫栗襲遍全身,她不敢置信地看看延昭:“六公子,你…你說什麽?我…我可以…見他…真的可以?他…他一定恨透了我…我…”
“杜姑娘,”延昭眼睛不覺又有些泛紅,他安慰似地笑笑說:“等你們見麵後,你親口問他!杜姑娘,時間緊迫,你告訴我,你現在在哪裏落腳?明天我去找你。到時候咱們再詳談,杜姑娘意下如何?”
“飛瓊多謝六公子大恩!”飛瓊衝著延昭拜下了身。
“杜姑娘萬萬不可!”延昭慌忙扶住飛瓊:“杜姑娘,我爹就快回府了。你趕快隨我從後院離開!”看看飛瓊憂慮的眼神,延昭又輕聲道:“我五哥在那裏接應,杜姑娘不必擔心。”
飛瓊點點頭,大滴大滴淚珠又順腮而下。延昭看看門外,心知被自己用計調開的左良李臣此時一定還再和五哥纏鬥,便不再吭聲,拉著飛瓊穿過小徑直奔天波府後院。來到後院,隻聽延昭一聲清嘯,不一會的工夫就見一襲黑衣打扮的延德飛縱而來。他看看弟弟,又點了點頭。延昭舒了口氣,接著便和哥哥一起將飛瓊護送出了天波府後門。望著飛瓊身影漸漸遠去,延昭忽然想起了什麽,身形一縱,猶如驚鴻般急急追上飛瓊。問過飛瓊落腳之處後,延昭才算真正放了心。他回到天波府後院,拉著延德又急速返回倉房,重新打亂了倉房內的一切擺設。接著卻又見延昭從懷中取出那把短劍,交到延德手上,深吸口氣,正色道:“五哥,來吧!”
“六弟!”延德眼圈泛了紅,手中短劍顫動不止。
“五哥,咱們說好的。為了小七,什麽都可以!”
延德含著淚,看看延昭,然後便別過頭道:“六弟,五哥對不起了!”說話間,延德手起劍落,汩汩鮮血頓從延昭肩頭不斷湧出,立刻染紅了他的衣衫。隻聽延昭悶哼一聲,蹬蹬連退數步,後背狠狠地撞上了房中木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