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痛定(下)
‘當啷啷’幾聲響過,沉沉的鐵鎖重重墜地,威嚴肅穆的祠堂大門轟然被撞開。
一陣陣陰寒冷咧襲向跌跌撞撞衝進祠堂的賽花以及延德延昭兄弟二人,令三人頓感瑟縮不已。賽花一眼便看見倒臥在地的延嗣,不由心膽俱裂。她飛撲而上一把抱住兒子,淚雨紛紛,滂沱不止。
昏迷不醒的延嗣麵無血色,竟似乎沒有了一點氣息。賽花顫抖雙手撫mo著兒子,卻隻見一片片血漬已將延嗣的衣衫浸紅大半。賽花立覺手腳一陣冰冷,她拚命的呼喚著兒子,然而昏迷的延嗣隻如紙人一般沒有半點反應。
隨在母親身邊的延德延昭眼見弟弟氣弱麵白,已然心痛難當。他們蹲下身,含著淚將金瘡藥一點點輕輕塗抹於弟弟所受棒瘡之上,望著從傷口處迸裂而出的血迅速將藥化開、衝散,二人已不能自持,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跌落而下…
海上大霧迷漫,遠處的月霞島如幻如煙縹緲霧中。
船夫哼著小調在船尾輕輕搖著櫓,船下遊走的海浪蕩起層層波,與船撞擊,發出突突水響。
飛瓊仿似雲中仙子飄然立於船頭。望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中原大地,飛瓊眼中掠過一抹異彩,如桃的粉麵上不自禁流露出萬千掛念。
艙內的珊兒心疼的看看飛瓊,搖搖頭取過一件紫綢披風鉆出船艙,走到飛瓊身邊柔聲道:“小姐,進去吧!還有幾個時辰咱們便到中原。若是你休息不好,到時候怎麽去見楊延嗣?”
飛瓊淒然一笑:“姐姐,難道你以為他還會再見我幺?不可能的。他現在一定恨我入骨。姐姐,我已經不奢望他還會再原諒我。我隻要知道他一切都好,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什麽?小姐?”珊兒驚跳:“難道你根本沒有打算再與他相見?如果是這樣那你為何還要離開島主返回中原?你這樣做,豈不是太苦自己?”
“姐姐,苦不苦對小瓊來說已經不再重要。隻要能讓小瓊遠遠的守在他身邊,這就是上蒼對小瓊最大的恩賜。”
“珊兒該死。”珊兒摟著飛瓊輕聲啜泣:“珊兒實在不該讓小姐離開島主。小姐千金之驅,又怎麽受得了外麵的風霜雪雨?不,珊兒不能眼看著小姐如此受苦,小姐,咱們這就回去!”珊兒說著便喚著船夫:“將船調轉,我們要回月霞島。”
“姐姐,別說傻話了。有姐姐相伴,小瓊真的很高興啊。隻要不離開汴京,小瓊什麽都可以做的。”飛瓊看看停下擼不知所措的船夫,甜甜一笑道:“這位大哥,我們的船繼續前行。”
帥營內的楊業心緒不寧的拿起案頭的兵書無序的翻看,腦中卻不斷閃現出昨夜自己暴怒中對兒子下得狠手。刀絞般的疼痛登時刺上他的心頭,令他止不住的氣血翻湧。他霍然站起身,疾步走出帥營,喚來分守四營的延平四兄弟,吩咐他們守衛軍營後便心急火燎的解下愛馬‘烏龍駒’的韁繩,飛身跨上,在目瞪口呆的守衛兵士注視中打馬直往家中奔去。
楊業縱馬剛進府門,便看見楊洪引領著太醫院的太醫張元急匆匆去往祠堂方向。楊業心焦兒子安危,不及喚住楊洪,便徑自跟隨二人身後來到祠堂外。見他們進入祠堂,楊業稍稍放下心頭重石,舉步正欲跟入,忽又想到祠堂裏的陰寒冰冷,不禁更為自己盛怒之下將昏迷的兒子鎖於祠堂內的舉措倍感悔恨。他徘徊祠堂外,一時進退不得。
一個時辰過去,仍不見張太醫出來,楊業心中驟起不安。他再也顧不得一家之主的威儀,跨步踏進祠堂。
祠堂中,延德延昭一左一右跪在列祖列宗牌位下默默求告;賽花守在延嗣身邊一動不動;而張元正全神貫注為延嗣診脈、敷藥。四人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的楊業。隻見張元歎息一聲道:“七公子失血過多,氣息難調。加之他身上舊患並未完全康複,新傷舊患齊攻心脈…恐一時不得散毒化瘀。楊夫人,依老夫看,沒有一兩月的時光,七公子所受棍傷實難痊愈。還望夫人精心照顧,好生替七公子調養才好。唉!楊將軍此次實在太過衝動。若非各位公子及時阻攔,七公子恐怕真要命喪棍下了!”
此言聽在楊業耳中,著實讓他身形搖晃不止,他手扶著門框,淚湧雙目。延德延昭聽見動靜,慌忙回頭來看,見是父親,二人不由又是一陣心痛難過,雙雙站起身奔到父親身邊,無聲哭泣。
楊業輕拍了拍二子,不發一言,默默的離開了祠堂。不過一會的工夫,三四個家丁抬著一張青紗軟榻出現在祠堂門口,賽花隻看一眼便知是丈夫安排,心下對丈夫的惱恨這才稍稍有所消褪。她吩咐楊洪好生送張太醫出府後,親自守護延嗣回到屋內,正見隨身侍婢菊兒手提藥包走來,她接過菊兒手中的藥問道:“是老爺命你送來的?他人呢?”
“夫人,老爺說這兩天軍中事務繁忙,所以剛才已經返回營中了。”
賽花心知丈夫是因為不知如何麵對自己與兒子這才回轉軍營,不由輕歎一聲,喚過延德延昭道:“你們去營中見爹,告訴他,娘在家中等他,讓他辦完軍務便與你們六個一同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