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自困（中）
威嚴肅穆的祠堂中，香燭輝煌，煙霧繚繞。楊業與賽花神色莊重的頂禮拈香，下跪拜謁。陪侍一旁的楊洪看看安然無恙的老爺夫人，悄悄抹去眼角的淚。
楊業賽花拜謁列祖列宗完畢，站起身正要開口問楊洪話，延慶延輝延德延昭四子已神情激動地踏入祠堂，望著父母齊齊跪下顫聲道：“孩兒恭迎爹娘平安回府！爹娘健體安康！”
楊業隻點點頭並未開言。賽花卻早已熱淚盈眶，扶起兒子們看看這個望望那個，仿佛不是自己夫妻剛從森嚴詭詐、危機四伏的皇宮回來，而是兒子們從艱險驚心的戰場歸來一般，關愛憐惜之情無以言表。
雖說賽花此次入宮不顧丈夫反對，在皇上麵前為丈夫據理力爭，駁斥了潘仁美等人無端令天波府蒙冤的失察之罪，但事後想起，賽花仍被此次自己的不理智之舉驚出了層層冷汗，早在回府途中後悔連連。現見兒子們一個個平安無事，賽花才算放下心中大石。她掛念府中一切，又發現延嗣沒有和哥哥們一起來，便一連串的追問道：“府中一切可好？延嗣如何？他的病情沒有再反複吧。”
聽父母問起弟弟，延慶一陣心痛，卻不敢告訴父母實情，隻得躲閃著父母追問的目光支吾道：“爹，娘，府中一切均好。爹娘敬請放心。七弟…也…好…”說到‘也好’二字，延慶的聲音已是低的不能再低。
“哦？果真如此？”楊業威嚴的掃視著兒子們：“這幺說，適才你們並未紅臉、動手？延嗣也沒有閉門不出？是我聽錯了？”
聞聽父親這番話，延慶幾人頓時明白父親已對幾天來府中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幾個人驚得撲通又跪下身，垂首道：“爹！孩兒知錯了。孩兒願受家法處置！”
楊業夫婦剛進府門之時，楊洪便因擔心眾位少爺而將這幾天府中不正常的情形稟告給了楊業夫婦。隻是由於當時賽花仍自後悔闖宮之事，未將楊洪的話放在心上。如今聽兒子們親口承認，賽花頓感萬般疼惜。
她輕碰了碰丈夫道：“業哥，雖說此次皇上已對潘仁美等人的失察誤斷予以懲戒，但皇上同樣對天波府有所懷疑，已然暗中布下眼線監控咱們楊家。昨日皇上在怡和殿內親口對你我說，若非知曉天波府一切如常、身在軍中的幾個孩子仍盡忠職守，早已派禦前禁衛圍困天波府。皇上此言無非要你我知道，皇上澤被蒼生、體恤下臣、隆恩浩蕩。他之所以不出兵包圍天波府，是因為看在天波楊府還是真心保衛大宋社稷的份上。皇上此舉恩威並施，意在令你我明白，天波楊府上下眾人一入大宋就已在皇上掌控之下，隻要走錯一步便會全盤皆輸。業哥，幾個孩子不僅要承受父親被冤的悲憤，還要衛護府中百十餘口人的性命，他們的壓力實在太大了。而且他們爭執所在乃是為了你我的安危；不肯說出延嗣的情形又是怕你我擔心。他們這份孝心，你我實該體諒，成全才是。”
“娘！”延慶四兄弟眼中蘊滿淚水，說不出話來。
楊業何嚐不知這幾天兒子們的處境有多艱難，所受的壓力有多大？他看看兒子們消瘦的臉頰、疲憊的神色，一陣陣心酸疼愛接連湧上心頭。他微紅著眼圈，輕拍了拍延慶肩膀對幾個兒子說：“你們幾個拜過列祖列宗便起來吧！這幾日辛苦你們了！是爹讓你們受了委屈，你們不要怪爹才好。”
“爹！娘！”兄弟幾人望著父母，再也忍不住，任憑如雨的淚水打濕英俊的麵龐…
正屋中，楊業眉峰緊蹙，賽花臉現愁容。
延慶四人站在父母下首，無奈的向父母一一回稟著幾日來延嗣的情形。隻說到弟弟屋門緊鎖，幾日中滴米未沾…兄弟幾人便再也說不下。
“延昭，”楊業負手而立道：“那日延嗣說過什麽？”
“爹，小七…小七當時說是他害得爹遭奸人陷害，他…他會替爹討回公道…”
“潘仁美向來視我天波府為眼中釘，屢屢毒害我們全家。天道循環，他遲早會遭報應！”賽花怒憤填膺，接著又看看丈夫，語氣轉悲道：“業哥，慧遠大師說過延嗣所患乃是心病，如今看來果不其然。業哥，這如何是好？他再這樣封閉自己，不吃不喝…我真的無法再撐…下去了！”
楊業麵色沉穆地看看賽花，沒有回應，隻轉身欲離開正屋。
“業哥，”見丈夫麵色甚是凝重，賽花猛地拉住丈夫道：“業哥，延嗣他…我看還是我先去看看好了。”
延慶幾人生怕父親此去後花園發現弟弟日日以酒消愁的實情會怒責於他，連忙互遞眼色，上前幾步不偏不斜的擋在了父親身前。
兒子們異常的舉動令楊業心中頓起疑竇，他緊皺眉宇看看幾個兒子道：“你們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我？”
“爹，沒…沒有…”延慶兄弟連連否認。
幾個兒子慌張的神色令楊業更是疑慮滿懷，他低喝道：“讓開！”
父親不怒自威的儀態震得延慶兄弟默默後退，楊業看也不看兒子們，徑自往後花園而去。
“延嗣到底怎麽了？你們還不說幺？”賽花深知丈夫脾氣，著急地問著幾個兒子。
“娘，”延昭拉著母親：“您一定要救小七。小七他…這幾日將自己關在屋裏，隻是一直飲…飲酒…”
“你們怎麽不早說？”賽花埋怨道：“依著你爹的性子，延嗣即便不挨罰恐怕也難逃責罵。唉，這孩子…你們幾個還不隨娘去看看？”
濃濃的酒氣隨著寒風飄散在後花園中，楊業愈走臉色愈見陰沉。看見延嗣屋門緊閉，簾幕低垂，楊業又不由自主心軟。他按捺下心頭怒氣，走上前輕輕敲了敲屋門。
沒有回音，不見動靜。楊業心中一疼，又輕輕敲了敲門。此時賽花和延慶幾人也已趕來。見丈夫耐著性子等在門外，賽花急忙走上前，柔聲對屋內說道：“延嗣，是爹和娘。你有什麽不開心可以和爹娘說，爹娘一定會幫你。”
“小七，”延慶兄弟也走到門邊：“小七，爹娘和我們真的很擔心你，你開門好不好？”
見屋內仍然沒有半分響動，賽花又說：“延嗣，有爹娘在，天大的事也一定可以迎刃而解。你這樣不聲不吭，爹娘心裏會有多痛，你想過幺？”
‘啪啪’的碎裂聲忽然從屋內傳出，眾人心中頓時一驚。延慶兄弟看看父母，不顧一切使出全身力氣，猛的將門撞了開來。